又有客人前来,傅其默前去招呼,吴静殊则细声曼气对有痕交代到场诸人盘根错节的关系,“……许一晗专明清书画、居亦安精汉唐明清金石,他二人有大学同窗之谊;老董专研放云老人的字画,对放云老人的作品如数家珍;今天与小傅共做东道的林遂韬,我一时还没看见他。他是隆美术馆馆长,尤擅文物收藏与投资……”
这些圈内各自领域出类拔萃的人物,被放云老人的两幅画作,聚到了一处。
有痕默默将吴先生说的人与事记在心里。
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人未到,声先至。
“……有事耽搁,来迟了,老傅原谅则个!”来人嗓音洪亮爽朗,透着与傅其默的熟稔。
话音方落,一个与傅其默同样高大的男子大步走入花房,热情与他拥抱,顺势拍打他的肩背,拍得“嘭嘭”作响。
等两人分开,傅其默按一按自己胸口,“老林你的铁砂掌功夫又上一层楼,我怕再被你多拍几下要内出血。”
林遂韬哈哈笑,“来来来!介绍两位我新结识的朋友给你!”
林遂韬一让身,露出他身后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
男人剑眉朗目,黑发微长,在颈后扎成一小纂,穿白衬衫,浅蓝窄管牛仔裤,白跑鞋,文艺气息十足;女郎深目高鼻,鲜艳红唇,一头浓密卷曲的棕发,穿一件白底绿叶黄碎花的法式连衣裙,足蹬一双姜黄色细高跟鞋,动静风流。
林遂韬为彼此做介绍,“这位是留法归国的新锐画家——徐见微,这位是他的未婚妻兼经纪人——苏菲娅·马奇,这位是我的好友、著名书画修复专家——傅其默。”
他的声音实在响亮,正在和师傅交谈的有痕隐隐听见“徐见微”三个字,忍不住抬头循声望去。
一手揽着未婚妻纤腰,一手同傅其默握手的徐见微似有所觉,视线越过傅其默宽直的肩膀,与有痕望过来的目光,隔着一别经年时光的河,相遇。
一切仿佛未曾变过,又好似早已面目全非。
有痕没曾想会在此情此景重逢,有片刻怔忪,那些分手前的冷言冷语、不告而别的决绝,到底抵不过她记忆中冬天她美术辅导班下班后,他来接她时,看到她没戴手套的手上隐隐有冻疮痕迹,便急急把她的手捧起来,放在唇边亲吻,说“这是一双画画的手,要好好爱护啊”时的温柔。
那样温柔的爱,他给得毫无保留。
也收得涓滴不剩。
她遥遥朝徐见微点头,多少过往,付诸一笑。
徐见微一愣神。
林遂韬全无所觉似的,一拍巴掌,招呼众人,“诸位,抱歉我来迟了,大家移步室内,我们先吃饭,饭后再来赏画!”
倒是傅其默,一边恪尽主人之责,延手请到场宾客往一旁小洋楼去,一边觑空看了一眼堕在众人后头陪着吴静殊的有痕。
她面上平静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但他却能从她一双清澈的眼里,看到隐隐伤感。
浅芳依旧茯苓饼(上)
艺术沙龙的晚宴设在小洋房一楼的偏厅内,十二人长桌中央装点有枯山水插花,周围一圈摆放着冷餐盘,用各色精致又带着意趣的容器盛装着只得一口分量的牛油果沙拉、吞拿鱼三明治、芥末凤梨虾球之类的小点心和各色酒水。
有痕伴在师傅身侧,被居亦安和与他同来的女郎绊住去路。
吴静殊笑眯眯睇他一眼,等他开口。
“吴老,”居亦安将女伴往吴静殊跟前推了推,“这是德富拍卖行的白傃,特别仰慕您,一直求我引见。”
年轻女郎落落大方,“吴老您是我的偶像,很高兴能认识您!”
“她啊,不好意思对您开口,”居亦安一手搭在白傃肩膀上,“我托大,问问您还缺徒弟不缺?”
吴静殊还未来得及作答,一边胖墩墩的许一晗端着一杯气泡水从旁插口,“小居你来迟一步,吴老已收了关门弟子——”
他拖长一点尾音,对有痕微微揖手,“这就是我小师叔……”
有痕只得礼貌地朝居亦安同白傃微笑。
“许师兄的师叔,按辈分,也是我的师叔了?”林遂韬引着徐见微和苏菲娅走近,隐隐听见一句,朗笑起来,“吴老您收徒这么大的事,怎不叫我们前前去观礼?让我们也沾沾小师叔喜气?”
“你哪里是要沾喜气?你是最爱热闹!”吴静殊微笑,转头对有痕说,“他大学时的教授,在浦江博物馆实习期间,做过几天我的助理,后来去大学任教,对外一直自谦为我的徒弟。他实在是谦虚,我哪好算他师傅呢?”
又环指室内,“这屋里不少人同你是师兄弟,要按这么算起来,岂不是个个要叫有痕一声‘师叔’?”
“有什么叫不得的?”林遂韬大咧咧不以为意。
吴静殊失笑,半抬了头,对有痕道:“他就是这么粗放,所以最终没有走文物保护修复的路子,跑去做了美术馆馆长。”
有痕朝林遂韬点点头,“林先生,久闻大名,幸会!”
她是知道林遂韬的,浦江最大私立美术馆——隆美术馆——馆长,在国内及国外艺术品收藏领域极富盛名的收藏家,嘉宝拍卖行高端客户群里的顶级客户,一向由总裁赵鸣远亲自接待,以她在嘉宝拍卖行浦江分行的身份资历,只有机会远远看过几次,这还是头一回近距离面对面。
“这么见外?”林遂韬挑眉笑问,“我和老傅的艺术沙龙,颇办了几期,往期怎么不见小师叔?”
他一拍巴掌,自问自答,“吴老出了名的不爱应酬,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