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轻哼一声,绵绵笑道:“秋部堂真是……有备而来。”
“要想旗开得胜,就不能打无准备的仗。”秋泓移开了一直注视着碧罗的目光,“说吧,沈惇在哪里?”
碧罗掩嘴笑了笑,幽幽回答:“人家狼王闯入你们大昇的国都时,不仅掳走了那些好看的女人,也掳走了一些……好看的男人。而掳走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沈大人的,正是我那嫁给了草原少狼王的妹妹,至于如何联系上他嘛……我倒是有办法。”
秋泓神色未改。
“秋部堂,”碧罗再次凑近了秋泓,“我把关振送你,把他手上的江山舆图送你,把那些为非作歹的叛军都送你,你能把也儿哲哲和她背后的阿耶合罕部送给我吗?”
秋泓眉梢轻动:“你要为你父亲报仇?”
“父亲?”碧罗嗤笑,“谁要为那个死男人报仇?我是要为我娘报仇。”
秋泓偏头看向碧罗。
碧罗的脸上难得多了分悲哀:“秋部堂,风尘女子生活不易,一旦年老色衰,染上花柳病,日子也就到头了。而当年我娘为了让我不像她一样在青衣河上讨生活,不得不怀着我,一路从溯陵城找到了草原上的可图哈兰部,只求那个薄情男人能施舍些银钱给我们娘俩赎身。但他呢?他在我出生后的第五年,把我娘送进了蛮子的被窝,让我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些茹毛饮血的恶徒把我娘蹂躏至死。”
秋泓神色不悲不喜,目光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要不是我在草原上拼命地跑,撞见了跟随商队回中原的华掌教,奴家的这条小命,恐怕也要交代在蛮人的胯下了。”碧罗学过戏,她掐着嗓子拿着调,仿佛那唱评弹的青衣河小娘子一般,叫人听了忍不住为她潸然落泪。
只是,在她如此哀戚之时,眼中却没悲伤,就好像——
好像她所说的,不过是个听来的故事而已。
秋泓为此抬了抬嘴角,他问道:“你把天崇道这么多年在南方苦心孤诣布下的局交给我,难道不怕来日我平了北牧,转过头把你们杀得一干二净吗?”
碧罗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凄厉得好似一个吊死女鬼。
“部堂大人,”“女鬼”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想要的,就是让天崇道死得一干二净。”
“好啊,成交。”秋泓没多问,他一伸手,“现在可以把联系沈惇的方法交给我了。”
碧罗贴近秋泓耳畔,呼出了一口含着香氛的热气:“就在关振的嘴里藏着,你自己掰开他的嘴去看。”
说完,碧罗飞快起身,掀开车帘,扫视了一圈正目不转睛盯着这架马车的军士和缇骑们,放声大笑起来。
这次招安,大获全胜。
没人知道碧罗在车里对秋泓说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天崇道杀了关振,朝廷及时赶来,似乎挽救了一场即将出现的倒戈背叛。
关振手下的上万军卒被重新整顿,编入陆家军中。而这位天崇道匪首的头颅则高挂信州府三日,引来无数秃鹫恶狗蚕食。
秋泓着令两夷总督张瑾安抚流民,与愿意开仓放粮的夷地藩王一起,赈济受动乱侵扰的百姓。
信州府内,吃皇粮的人欢欣鼓舞,受起义军恩惠的人唉声叹气。
秋泓靠坐在马车中,腿上放着碧罗送来的半幅江山舆图,看着无数骨瘦如柴的流民拥挤在城门下,只为乐善好施的承王府家仆为他们送上一口热粥。
“部堂。”陆渐春在车外叫道。
秋泓拉起车帘,隔着一层薄薄的蚊纱问他:“还在生我气呢?”
陆渐春一哽,不说话了。
“上来。”秋泓说道。
陆渐春本想回绝,可双腿先于脑子,先一步迈上了秋泓的马车。
秋泓低咳了两声,皱着眉按了按右肩的伤。
陆渐春立刻忧心道:“可是又烧起来了?是不是伤口化脓了?”
秋泓抬头,正对上陆渐春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不由一笑:“不生气了?”
陆渐春怔了怔,闷闷回答:“末将没有生气。”
“那为何不肯跟我讲话?”秋泓嗔怪道。
陆渐春红着脸,张了张嘴,并在秋泓要去拉他手时慌忙躲开:“末将真的没有生气,部堂还是快回去歇着吧,小心身上的伤。”
秋泓眨了眨眼睛,笑道:“问潮,你的脸怎么这般红?这车里很热吗?”
是很热,六月天的信州,又潮又热。
不过陆渐春脸红绝非因此,但他仍口是心非道:“有点热,末将想下去了。”
秋泓失笑:“罢了罢了,回去吧,也正好收拾收拾,我要赶紧返京了。”
“要回去?”陆渐春一愣,“怎么路程这样赶?不去少衡了吗?”
秋泓垂下双眼,从袖中翻出一只香粉盒:“这是从关振嘴里找到的,你闻闻,盒子里装的是不是楝粉?”
陆渐春皱着鼻子嗅了嗅,点头道:“确实是楝粉,在过去的军中,这种东西一般用来训练传讯的香鸟,只是楝粉太少,且香鸟难训,昭兴齐俞几代的驯养百兽之法也早已失传,所以,为了不延误战机,现在很少有人会用楝粉和香鸟传讯。”
“那你可知,现在谁还会训练这种香鸟?”秋泓问道。
陆渐春思索了一番,回答:“其实京梁就有,一些公子哥以养珍奇异巧为乐,我听说……唐公的大公子唐诚就会驯养小香鸟。”
“果真,”秋泓有些失落,“我打听了一番,也确实只有唐家大公子研究过这等玩意儿。”
陆渐春不解:“先生寻香鸟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