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
不同于朝廷指派任职的七品县令,一般县衙的文书、主簿、县丞、师爷,都出自本地的乡绅士族。
高云霄趁着黄昏时分,晚饭之前,敲响了县丞家的门。
一个妇人熟练的打开门,接了她手中的猪肉,将她引进正房。
县丞姓李,看上去约摸着有三十五六岁,微胖的身材,圆圆的脸上一副修剪精致的胡须。整个人看上去不苟言笑,很有威严。
高云霄简单说明了来意,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到李县丞的面前。
五十两虽然算不得是贺家全部的家底,可也抵得上普通百姓家里小半年的支出了。
“这个你收回去。”
县丞扫了眼银票上的数额,又伸手将那张纸推回到高云霄面前。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高云霄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人您帮帮忙。求求您了。我外婆她下毒,真的不是要谋财害命,实在是她的痴愚症犯了。大人,求您网开一面,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高云霄抹了抹眼泪,从椅子上起身,扑通跪在了李县丞的面前,磕头哀求。
“我与你舅舅一起在辉山书院读书,同窗情谊也有几年,你要是拿我当个长辈,我也当得你这个礼。”
李县丞坐在椅子上看着高云霄,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她的下跪,有丝毫动容。
“佑山兄的事儿,我从朝廷的邸报上看到过了。李某钦佩。我让师爷给你舅娘透个口风,就是想着帮你们一把。你外婆的案子,好审也好判,”
“多谢李大人,您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高云霄一听县丞的话,立刻就不住的磕头,感激不已。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虽然能在这个案子上帮你们一把,可是案子最终的审批还要县令大人过目。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县令大人哪里,你还是要打点的。你这点银子还远远不够。”
李县丞说着,朝着高云霄伸出两个手指头。
“县令大人那里,你至少要准备这个数。这个银子是省不了的。”
二百两,高云霄心里盘算了一下家底,勉强可以凑一凑。
“还有,毕竟你们投了毒,这个证据确凿,我就不能不判罚,我可以按刑律的最低标准执行,监禁流放我找理由给你们免了,可这罚银你们还是要交的。这个也得五百两。”
李县丞说话不紧不慢,对于秦玉娘家的案子,他和师爷已经商量一天了,这已经能做的,最低的处罚。
“所以这个银子,你拿回去。好好准备吧。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李县丞看着高云霄因为她的话,一点点垮下去的肩膀,心里也是无奈。
这个县丞他做了十年了,几乎就没见过清廉的知县大人。像现今这个,更是明码标价。
送走高云霄,妇人端上饭菜。
“这是求你办什么事儿的,我看你将到手的银子,又推回去了。”
“嗯,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
“就你清高,你看人家县令夫人,那头上的簪子就没重过样儿,他吃肉,你还不能跟着喝点汤了。”
妇人对李县丞的不满积压已久,这次半真半假的,就说了出来。
“他捞个年就调任了,我呢?我李家祖祖辈辈都埋在这儿,做的过分了,让街坊四邻指着我家祖宗骂吗?”
李县丞伸手猛的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的酒盅啪的掉到了地上。妇人被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出声。
“你没收她拿来的肉?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我李家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李县丞不知怎么想到了秦玉娘。贺佑山被朝廷斩杀之后,他的媳妇不但没有弃家而走,还能自力更生养活家人。
要是换成自己呢?他这个婆娘会做出什么呢?
看着妇人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三白眼,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不吃了。”
昏黄的灯光下,高云霄看着匣子里的银子,怎么看它都不会多出一两来。
两百两银子好说,可这五百两罚金上哪去弄呢?
高云霄起身去检查门户,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她和小宝,原本逼仄的小院,如今竟觉得空荡荡的。
现在唯一能换钱的就是这个宅子了。
还有老家的几亩良田,才刚佃出去没多久,就见不到秋天的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