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难之际,井冈山在长江下游一家兵工厂用货轮改装组成“舰队”,运载若干重型武器,驶往上游那家兵工厂增援。
“舰队”主船上安装大炮,由两艘炮艇护航,沿着被延河派火力控制的十余公里江段上行,一路轻松御敌,所向披靡,对岸上机枪步枪的狙击均以炮火还以颜色。
很快到了市区江段,延河出动几条船拦截,这几条船吨位不小,但并未经过改装,不仅没有攻击力,防御性也很差。
钱亮指挥的炮艇开炮命中一只敌船,它很快变成了在江心燃烧着的巨大火炬。船员纷纷跳水逃生,飘浮的头颅一概成了景冈山射击的靶子。
钱亮几次命中靶子,一次从正面打中靶心,他看见此人水淋淋的脸上勉强睁开的眼睛射出的痛苦与绝望,然后鲜血就将他的脸掩盖了,并在头边浮起一些鸡冠花片和残霞。
钱亮花一秒钟欣赏自己这幅杰作。有几颗头颅被冲到船舷边,已经奄奄一息。
“抓俘虏!”船上有人道。
“麻烦!”有人说。
“他们枪毙我们的俘虏!”这是第三种声音。
“打打打!”这是钱亮沙哑的声音,此时他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此次海战令u市景冈山起死回生。
下乡到了米县,金河两岸农田都是自流灌溉。从金河上游筑堰开渠引来的水,秋冬两季几乎白白流淌。一到春季插秧,晒了一个冬的“炕板田”放水,整个坝子顿时饥渴起来。
这时乡与乡、村与村之间往往要争水,这在旧社会有时会动枪动刀。新社会因为大家共同有了一个权威的家长,争水已经缓和了,现又冒头。
茂生、瑞莉下乡后每天出工,钱亮不然,他每天除了睡懒觉就四处闲逛。钱亮僵硬的脸壳和死鱼般的眼珠,人见了目光都要避开,他不理人,也没人管他。
对于钱亮的面部表情问题,秋霞在来米县途中悄悄问过瑞莉。瑞莉说之前他好好的,就是我妹妹瑞雪死,过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秋霞问:“武斗的原因?”
“嗯,但我妹妹并没有去参加武斗,是冤枉死的。她是初中,宣传队的,那天本来在练节目,钱亮、茂生他们总部搬家,从市中心撤退,跑来帮忙搬东西,突然对街楼顶上用高榭几枪扫射,连中几枪,一根长辫子都被子弹打断了……
“这仇其实他早就报了,多的都有了。他初中就参加过射击队训练,步枪可以百步穿杨。还有攀登、爆破、挖战壕这些,都会。就是不知道他这张脸壳子,好久才会恢复正常。”
话又说回来,钱亮像旧弹珠似的黑眼瞳和眼白翻起像鱼肚皮,并非一直这样,有时他双目还是灵活的。而他面孔僵硬,他的笑比皮笑肉不笑还要难看,令人起鸡皮疙瘩如果不赶紧把目光移开的话,则是任何时候都如此。
恶搞
为灌溉栽秧,各队之间争水。这晚瑞莉半夜听见哨子响,忙叫茂生起床,钱亮好玩也起来了。
二人扛锄头跟着人群沿大沟往上游走,就像古代衔枚疾走的队伍一样,无人说话,只有杂沓的脚步声。逐渐各路人马汇合,成为一股洪流。
洪流上涌到半途,前面传下消息说“不去了,不去了,问题解决了!”大家“轰”一声打开话匣子,人人都在说话,都很兴奋,因为半途而返也有工分。
有的便向后转,有的还站着问几句:“前头好多人?打架没有?咋解决的?”
茂生、钱亮听一会才弄清了,这次是甫田、柏舟两个公社在堰口争水,对方人多气盛。这边人虽然少,但是携有炸药,以相威胁,这才以“公平”方式解决。
钱亮受“炸药”、“打架”等话语刺激,况觉月光如水、草虫唧唧、夜色清凉,心想回去睡觉岂不浪费青春?约茂生去堰口看看。
忽听队长在喊:“哎,下边水口要人,走哇!走哇!”茂生便向下游跑去了。
钱亮便独自往上游走,沿途遇着些退下来的人。走一会听见两声闷响,像是水中爆炸产生的,走得更快了。
堰口在金河西岸边,这里用装满大鹅卵石的长条形篾篓筑成河堤,截住部分河水,使之流向甫田、柏舟坝子。钱亮走近看见河堤边坐着几人,却是争水双方留下来的,似互相认得。
刚才斗得雷翻阵仗,此时挨坐在一起抽烟说话。沙滩、河堤白晃晃的,并无树木。堤边稍远有截断墙,倒下一片影子,钱亮就去坐在那里。
只见有几人从下游河边上来,手上提的东西月光中一闪一闪——是鱼,刚才他们在河里炸鱼!
坐着的人互相道:“嘿,鱼来了,没有锅儿。”
“带了锅儿的——没有柴。”
“找柴嘛,这里近处没有茅草,远点去找。”
有个矮子说:“有办法,有办法,不找柴——你们先把灶垒起来!”
几人四处寻来石头,在堤边垒成小灶。矮子问:“哎,挎包?”
“在那边,他们害怕,喊拿远点。”
矮子走去从挎包里摸出几条炸药,过来说:“灶要支高点。”
几人尽管心中纳闷,仍加石头把灶升高,舀半锅儿水搁上去。矮子拿条炸药,有娃儿拳头粗细,半尺多长,撕外面的油纸。
旁边多数人惊叫:“你做啥!”
“嗨呀,要炸!”向四面跳开。
有个坐着不动的笑道:“哈哈,炸啥子?没有□□引它,你槌它、烧它都不得炸!”
跳开的见这二人稳坐着,又围过来。炸药剥出白生生一截,有人道:“哇,像灰面!”(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