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妈妈没想到她豁出去的一语,居然换得活命,当下和另两人感激涕零,却又怕扰醒了小主子,只能死咬着牙关止住哭咽声,跟着阿秋离开。
一时,阿秋从外间回来,见仪华还揽着朱高炽,扭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犹豫着走了过去,凑近耳畔道:“差一刻进戌时,小姐还要去求见王爷吗?”
“害冯妈妈惨死的人,我不能放过。”仪华眉峰动了动,却只头也没抬的说道。
东三所首院
柔和的灯火从六角红纱抽丝宫灯泛出,在琉璃瓦下的房檐口打下一片参差的光影,偶时一缕夜风袭过,灯脚坠着的鹅黄穗子迎风摆动。
王雅茹懒懒地支肘倚在北窗下的一张美人榻上,目光随着窗外摇曳的宫灯穗子转动,神情慵散而妩媚,却不知忆起何事,恬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唳,直至一名妈妈前来禀大娘已经睡了,她才缓了神色。
见王雅茹转了面色,丽娟摒退了左右,从旁禀道:“小姐,婉夫人今日已寻了由头去接近蓉妃了。”收回视线,王雅茹颔首一笑,扬着嘴角道:“恩,她能应下是好,可也不能大意,派人盯梢着。”
丽娟满是赔笑,道:“还是小姐您想得周到。”说着想起昨日,不禁面露讥讽道:“婉夫人就是小姐您手中的一颗棋子,怎么着也跑不出您的掌控。”
“就你嘴甜。”王雅茹放下手肘,从榻上坐起身,横了眼丽娟斥道:“若不有当年素腰的事束缚着李婉儿,又正好让我得知,只怕今日为次妃的是她而不是我了!不过提起素腰,不得不说起王妃,可王妃她……”
不待说下去,只见有人未经通传闯了进来,王雅茹狐疑的目光一变,诧异的看着来人,随即却忙堆上了谦和的笑容,下榻走过去喊了一声“陈公公”,似完全未见他身后的两名冷面生人,一派自若道:“您这时候来,可是有何要事?”
陈海德瞧着王雅茹丝毫不显慌乱的面容,心叹了口气,无视她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小的是奉王爷之命前来。”一听即猜出朱棣回来了,王雅茹面上闪过一丝分明的喜色,却又很快地掩了下去,只问道:“王爷他回府了?不知是有何事吩咐臣妾。”说完,柳眉压不住地得意一挑。
陈海德不忍再看,侧首从身后之人手里接过托盘,退后一步,单膝跪下,高举托盘,冷然道:“燕王次妃王氏猝死,小的奉命来送她最后一程。”
什么?她猝死?
不可置信的目光瞟过托盘上一只青白釉酒壶,以及一只同色的酒杯,王雅茹脸上刷地一下煞白如纸,朱唇惊骇的大张,却不及发出一声,只听身旁“呃”的一声低嗝,就见丽娟张嘴欲叫的表情未变,人已双目翻白的往地上倒去,一旁神情冷酷的男人方收回锁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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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见
月亮跃上树梢,淡白的一抹光,透过稀疏的枝桠间,倾洒在汉白玉石的月台上,凝上一层支离破碎的银霜。
笼在薄薄的银光之下,素白的广袖轻拂如银光浮动,仪华伸手接过一盏红纱鼓肚宫灯,摇头道:“有阿秋跟着就行,你们下去吧。”侍立一侧的魏公公、陈妈妈对视一眼,欲启口再劝,却在仪华不容置喙的目光里,垂首应是。
不再看他们,仪华带着阿秋走下石阶,沿着回廊向朱棣的宫宇前殿走去。
回首已无人影,阿秋换了下提食盒的手,不经意瞥见仪华手里的宫灯,纳罕道:“小姐怎不让魏公公同来,也好由他提灯。”仪华纤细的身影有瞬间的僵硬,却很快地便淡淡的说道:“去求人本就不光彩,又何必让魏公公跟来。”
听言,蓦然想起朱高炽睡后,仪华御下浓厚的脂粉,着上少女妆容时,低声的幽叹,阿秋话语一刹凝住。
路上,主仆二人竟再无话。
到了前殿,“当啷”一声刀戟相交,十二把冷兵器阻扰了仪华的去路。
“唰唰——”几道冷冽的光影在眼前掣过,仪华极力压下心中的寒意,面上噙着清浅的笑容,微微抬眸扫向月台石阶上立着的十二名侍卫,语气里夹杂着一缕命令的口吻,道:“本王妃要见王爷,派人去通传。”
随话而落,乍有风起,绻起发衣飘飘,人却巍然不动。
原来朱棣是轻易不得见!连通传一声也不可!
仪华怒极反笑,待欲以唇讥,却陡然发现,面对这十二名侍卫,她全然无力。
就在这气氛渐渐凝滞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问道:“谁人在那?”嗓音有丝熟悉,仪华略一琢磨,即猜出声音的主人;遂不待定睛看去,已施施然举步回身,轻声回道:“陈公公,是本王妃要求见王爷。”话毕,方抬首目向前方。
从东三所回来,陈海德没想过会看见仪华,心道:自前年王妃从京师回来,人变得不一样外,一直都未亲自来求见过王爷,今日却来真是怪哉!就像今年这才刚入六月,已热得怪异。
想完,陈海德还用袖子拭了拭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这才笑嘻嘻的迎上去,行了个礼,故作吃惊道:“王妃,这大晚了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可得仔细着脚黑。”说着已伸手接过仪华手中的宫灯提着。
见陈海德只字不提被拦一事,仪华也顺着他的话,作势不知道:“无事,两地又离得不远。不过本王妃来得可巧,正好遇见了陈公公。”话略一停,又指了指阿秋提着的食盒,方笑道:“还有劳陈公公去向王爷禀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