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他说,我们还有田地,可以去种田。没有人会搭理他。
“没错!”儿郎们眼中灭却的光又亮了起来,“我们都要饿死了,朝廷又不管我们,我们能怎么办。只能去抢了啊。”他们为自己的掠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过,郎主,我们干嘛去抢蠕蠕?”
“对啊!”有人附和,“应该南下!南边什么都有!”
看着又鲜活过来的族人们,贺兰定的心下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将这些草原之狼驯服养饱了,不然自己拦不住他们。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奔跑声从远处传来。一匹英俊的大马出现在了地平线上,踏着朝阳红日向着贺兰部落奔来。
“是大黑!”有族人认出了那匹马。
主人索麻已经去世了,但他的马儿还是回来了。女主人没有责怪它,而是抱着大黑的马头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最先是马儿们回来了,后来牛羊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放牧的族人站在羊圈外数了又数,怎么数都不对,“怎么多出了许多头?”
羊儿们不仅自己回来了,还裹挟着旁的部落的羊儿一起回来了。
天亮了,噩梦退去,希望升起。在昨夜混乱中意外丧生的族人已经被收敛入土,重回大自然。
羊圈中满满的羊儿们冲散了族人们的悲伤,他们站在羊圈外,企图从一堆毛茸茸中分辨出哪个是自家的“聪明”羊,哪个是旁人家的“笨蛋”羊。
“万一人家找上门来要羊怎么办?”阿暄数来数去,数不清羊儿,反倒先担忧上了。
阿昭小手叉腰,眉毛飞到了鬓角,凶巴巴道,“找上了又如何?他能证明这羊儿是他家的吗?他喊一声,那羊儿应吗?”小小年纪倒是会耍无赖了。
“也是哦!”阿暄被说服了,烦恼丢开,跟着眉飞色舞起来。
相对于已经走出死亡阴影的族人们,贺兰定还停留在昨夜的混乱中。大厦将倾的无力感他切身体会到了,命运无常的残酷他也亲眼看见了。
他不明白族人们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兴许还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吧。
又或许是大家已经见惯了生死。当一件事情变得习以为常,就会不那么可怕了。
贺兰定想提醒大家要小心,地震或许还没有结束,恐怕还有余震。可想想还是闭嘴了,自己何必去泼这个冷水。
再者,就算有余震有如何?牲畜们还是会跑,谁也拦不住。而身为人类的他们,无论往哪儿跑都是茫茫草原。
“郎主!”阿塔娜欢喜地走上前,黝黑泛红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羊儿又更多了,可以做更多的毛毡了呢!”
“是天神保佑郎主呢!”阿塔娜目光闪动,说出了在脑中盘旋了多日的想法,“郎主说要剪羊毛,天气就变热了。郎主想要多一些羊毛,天神就发怒将旁人家的羊儿送了过来!”这个长相质朴的中年妇女脸上全是狂热。
“郎主是天神的宠儿!”阿塔娜高声尖叫着,引来了族人的围观。
“昨晚,地动还未来的时候,郎主就提前预见了呢。”
“是啊,郎主还让我们不要管牛羊们。肯定是知道天一亮它们就会跑回来!”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一条条佐证被拉出,一一应证了阿塔娜的说法:郎主是天神的宠儿。
“是啊,郎主从马上摔下来,脑袋磕了碗大的洞都活下来了。”
“郎主还会泡发豆芽菜。”有人小心提醒。
“嘶~~~”有人发出细思极恐的吸气声。
一双双炙热的眼睛让贺兰定头皮发麻,他没有去解释什么。阿塔娜的一通操作正中了他的下怀。虽然有些羞耻,但是如果“神明宠儿”的名头能够震慑住族人们,又有何不可呢?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代,贺兰定宁可自己做一个“卑鄙者”。
安稳的一天一夜过去,期间有过两三次小小的余震,大地些微有些晃动,牛羊们低头老实吃草,马儿们也不乱刨蹄子,大家都安心了。
似乎危险已经过去了,所谓地动也没什么可怕,破坏还不如一场倒春寒呢。
贺兰定叮嘱两小孩好好呆在部落营地,不许乱跑,自己则带着阿史那虎头去镇上打听情况。地震对草原的影响不算大,那对其他地方呢?地震的中心地带在哪儿呢?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阿史那虎头不解。
贺兰定解释,“咱们不是要卖毛毡吗?要是农田毁了,老百姓手中没有余粮,谁来买我们的毛毡。”
“对啊!”阿史那虎头一拍脑袋,崇拜地看着自家郎主,心道,我家郎主一定是天地下最最聪明的人,不然怎么会成为神明的宠儿呢。
贺兰定在城门口遇到了高欢,下马唠了两句,“家里可还好?”
高欢笑道,“都好。就是吃了一嘴的灰。”高欢姐夫家的房子建得结实,在地震中巍然不倒。就是房梁上震下的积灰让一家人灰头土脸了些。
“那就好。”贺兰定说起自己的情况,“部落里也都好。起先惊跑了些牛羊,早晨又自己跑回来了。”
高欢双手作揖贺道,“拉汉是有福之人!”
高欢正当值,两人也不好在城门口寒暄多久,贺兰定挥手告辞,打马进城。
“那小白脸倒是慧眼识英雄。”阿史那虎头酸溜溜道。
贺兰定发笑,指着自己的脸道,“我比他还白上几分。”
贺兰定的皮肤是西方人的那种雪白,但带着粗糙。高欢的肤色则是那种珍珠般的白,有一种柔和的光泽。但是单论白的话,贺兰定觉得还是自己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