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冶鼎跪在地上哭道:“昨日胡兄与我在殿前见过面之后,就让太监去找了世子,谁曾想在我离开之后就发生了这种事!!”
“世子为人心胸狭隘,当初胡兄要弹劾世子逛青楼的时候,我还劝阻过,胡兄执意如此,不曾想竟让世子记恨在心——”
六科身为言官,本就负责监督六部百官,有上疏弹劾的权利,如今胡近世因为弹劾被杀,若是长久以往,言官的嘴还敢再张开吗?
六科谏院共计四十个言官,一人一封折子递上去,短短一天,就连远在京外的十三道监察御史都有不少人听闻了消息,也纷纷跟着上奏。
上奏?为何上奏?他们哭的是胡近世吗?他们哭的是权力!
言官若是连弹劾人都要遭受生命威胁,谁还敢上奏?
这事情就像滚雪球,从死了一个言官,滚到言官不再敢开口上疏。
消息很快传入留宣侯府,留宣侯温茂上奏请求面见圣上,可圣上在那日外藩宴之后就一直昏睡不起,那封折子也被众多弹劾温知满的折子压在了最底下。
两日后,太子代理朝政,出来接管了此事。
百官跪拜,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上面。
东宫里,太子魏益烦躁地在桌案前来回踱步,内侍递上来的折子被他打在地上,他甩袖呵斥道:“一群搅事的言官!”
明明事情还未定下,有关温知满这几日的折子却是犯了众怒,似乎在这些人眼中,温知满杀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他直接交给锦衣卫,让锦衣卫的人定结果,可偏偏他府邸有人在意这件事。
季随俯身拾起地上白花花的奏折,目光落在那上面脏晦的字眼上,眸色深了些。
“他们不在乎真相,只是想要一个上面对这件事的态度,既然如此,那殿下就给他们一个态度。”
“听影卫说,这几日有见康王的人进出这些人的府邸,他们胆敢如此猖狂,是有康王在撑腰。”
魏益背手而立:“遇明打算如何去做?”
季随拱手道:“恳请殿下下旨,允我与锦衣卫一同查案。”
季随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无官职,贸然插手锦衣卫办案的话……魏益没有说话。
季随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在下并不是插手锦衣卫办案,只是随同,监察案情进度。众人皆知在下与世子关系不和,由我去监察进度,再合适不过了。”
“你确定温知满没有杀胡近世?”
季随神色不变:“绝无可能。”
因为温知满被扣押,陆嘉压的温知满和程连云的赌大赔特赔。
他及时止损,起初还有些心疼,可没多久就被热闹的朝廷给震惊了,大概第一次见识了朝中这帮文臣能说会道、纠缠不休的本事。
温知满杀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年单薄的模样,摇了下头。
刚开始他还对这种现象感到新奇,可随着事态发展,见这些官员宛如魔怔了一般,心中有些发怵。
自从温知满出事后,程连云就注门籍闭门不出。陆嘉周围就这么一个人和温知满有关系,他好不容易等到休沐,特意给程连云递了拜帖,登门拜访。
等陆嘉真去拜见程连云的时候,只见对方满脸消瘦,神色低迷。
他吓了一跳:“你病了?”
程连云摇了下头,程府不算大,人也少,里面就两个仆从。
程连云手握着书卷,上面的字怎么也看不入眼中,这几日他刻意没有去听外面传的消息,此时陆嘉上门,他怔了一会:“世子的事情,现在都处理好了吗?”
陆嘉就是来聊此事的,起初见程连云脸色不好,憋着不敢说,可对方主动提出来,他忍不住吐露:“好什么?朝廷吵得可凶了,简直恨不得把温知满碎尸万段了!”
程连云手中的书从掌心中滑落,他垂眸,雪白的书页被地上的泥灰染脏,无端的风把书页吹得哗啦啦响,翻了一页又一页。
我来审你
季随入宫之后,就由人带着去见温知满,他在关着对方的小屋子外站了许久。
小屋子无窗、矮小,只有一扇门,入门的时候甚至还需要小心地弯着腰。
锦衣卫在门前把守,带着季随进去的宦官是太子的人,太监挥手打发了门前守着的锦衣卫,把地方留给季随。
季随推门进去。
里面很狭小,小屋背着光,也很昏暗,光是站在门口,就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破旧、逼仄、黑暗、寂静。
温知满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角落里放着被蹬到一边的薄毯,他双手环膝地睡着,闭着眼躺在那里,也没有注意有人进来了。
似乎是季随的视线过于炙热,也有可能是门打开之后,光线变亮,那人紧闭的眼动了动,终是不安稳地醒来了。
温知满翻了个身,撑着床板坐起来,看见进来的人是季随的时候,他神情一顿,猛地撇过头。
半晌,温知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伸手捏着上面粘上的草屑。
他虽然没有入狱定罪,但是被关起来,也是变相地入狱了,身上的官服被夺,只能穿一件中衣。
屋里稍微亮点,他才知道自己衣服上有多脏。
温知满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季随,嗤笑道:“你来做什么?特意来看我在里面过得如何?”
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心眼小记仇,他还记得上次在马场见季随时,那块季随抵押出去的双鱼咬尾白玉环。
季随没有立刻回答,他打量了一下这处方寸之地,目光在温知满炸毛的头发上停了停,径直两步走到床板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