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母女边吃边说是宁宣在外头的事。
陈姨妈看着日子道:“天气冷了,在家得多给你哥做几身实用的厚衣裳。”
年末算账要到处跑,宁宣又不肯让底下人吃得太肥,修房盖瓦要添多少钱都要叫心腹亲自去看,数目一大,他还要自己过去。
这么一来年年冬夏都废鞋。
外头的婆子听见就回:“太太放心!都做好了,鞋袜都各做了一箱子,还有几件黑貂皮大袄儿。保准少爷冻不着!”
陈姨妈一愣,道:“今年怎么做这么多?他是螃蟹变得?有八条腿不成!”
段圆圆吃着腊排骨笑:“表哥自己回来特意说今年要更多做点儿的!谁敢管他?”
陈姨妈猜他外头有事,最近在家待的时间都少,又听婆子说他口里淡要吃辣子,就问圆圆:“你哥在外头做什么?怎么口味儿都变了?”
宁宣没说可以跟姨妈说,段圆圆不敢说,她就低头夹菜:“表哥没说让我跟姨妈说,我不敢说。”
陈姨妈有点酸,这孩子怎么不瞒人呢!扯个慌推自己不知道不就得了?
她道:“他是发了疯了,怎不跟你说能不能跟娘说!等他回来你叫他过来,我亲自问他。”又酸道:“你现在只贴你哥去了,记不得娘了!”
这种夹板儿可不好当。
段圆圆知道得也少啊!只晓得他从太监手里攀上侧妃给蜀王送了两匹缎子。
她吓了一跳,生怕陈姨妈生表哥的气。
因为姨妈不可能生自己的气!
这么一想宁宣其实也挺可怜的,陈姨妈一直对表姐感情更深。
她来的时候表姐刚走,陈姨妈病得就剩一把骨头,躺在床上隔三差五就吐血,宁宣既要盯着铺子,又要收拾家里,还得操心外头那个宠妾兴妖作怪。
这么多年身上就没长过什么肉,晚上觉也睡得轻。
她在两个家都受宠,这种苦头以前不是他老婆看看就算,现在成了他老婆还是要上点心。
段圆圆凑在她跟前说宁宣好话。
陈姨妈越听越跟吃了老陈醋似的。
杜嬷嬷砸着嘴儿,不免感叹自家姑娘这是什么运气?能把婆婆收拾成自己丈夫的婆婆!让她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一群人笑着说话儿,刚放了筷子就来了个婆子说:“方小太太从外头摸着肚皮过来了!”
陈姨妈一愣,这妾之前就经常过来串门子,想在宁家找个靠山,她想着少不得多给几分面子,三回总有一回要接待她。
只是这么久不来,她还以为方小太太早把位置坐稳了不想来了。
宁宣在外头跑着铺子里也不多去了,二老爷平时巴不得他不来,真不来了又疑心他要弄鬼,可恨宁宣身边几个小子嘴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他转了几天没套出一个字。只能新媳妇儿过来打听打听。
女人家嘴里没个门把,多磕把儿瓜子就松了口,为这他特意给了方小太太两吊子钱。
方小太太打是着感谢圆圆给女儿送衣料的旗号来的,提了一盒子自己做的酸萝卜还礼。
她进门饭菜已经收拾走了,屋里只有几个体面的婆子坐在杌儿上围着两母女说笑话儿。
陈姨妈边上还有个大南瓜用彩瓷装了放着观赏。
方小太太就笑:“外头一匹布能买个小媳妇儿,嫂子真是大财主,把个南瓜还用玉盒子装了!”
陈姨妈叫人搬来个软垫椅子,请她坐了,也笑:“先头乡下遭了灾,下头人送了盆南瓜和洋柿子给咱们母女两个当花儿种着玩儿。”
许多年没下过地,陈姨妈把南瓜千心万苦种出来,留了一个瞧着就当做是爹娘的坟。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来,她岔开话道:“圆圆还种的洋柿子,用来炒鸡蛋怪好吃的,你叫下头给你多留点儿,害喜吃着玩也怪美的。”
又半真半假道:“你才是稀客,怎么挺着肚子过来了?在我这有个好歹二叔可不把我们骂死了?”
方小太太摸着肚皮道:“哪儿能!外头请的大夫说它稳着呢!我想爷儿几个在外头做生意太辛苦,我在家也没管过大事,来跟嫂嫂取点儿管家经,也好帮点儿忙。”
陈姨妈眉心一跳,也是在宅子里混了半辈子的人了,看她捧着肚子都要眼巴巴地来取经,取什么经她也不能应啊,只怕惹祸上身,就叹气道:“我如今什么都糊里糊涂的,少不得哪天就一病去了,哪能教人管事?”
话里还冒着火气。
这话说的是宁宣不把外头的大事跟她说。
宁宣一肚子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看就是说给方小太太听的。段圆圆端了茶过去,机灵地道:“姨妈别生气,表哥回来叫她给你跪着捏腿儿!生气要变老的!”
方小太太也知道事情不容易办,谁没事会把自家事拿出来说?非要她来撞回南墙?但两吊子钱赞起来也够给琴姐再打只簪儿戴。
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硬笑:“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就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也好说得很。”
段圆圆也觉出味儿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表哥从来不跟我说在外头干什么,娘为这个嫌我笨,老训我呢!”
方小太太看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一个字不肯多说,还是不死心:“这值什么,几个爷们儿肯对家里说事?天冷冷儿的,这么生气容易上火,你叫副牌过来,咱们一起耍耍,让你娘把火散了。”
她是小官夫人出身,又陪大杨太太打了无数牌,手上有几把刷子。
知道人打牌输多了生起气,就容易说话儿。
陈姨妈不想跟她打,听到隔壁传来的丝竹声,想到今天学里休沐,又改了主意,皱眉道:“几个哥儿又在家里叫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