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婚礼上,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学会了一些东西。”迟寄打断他的话,坦率地表达着。
游判的意识仿佛在摇晃:“是什么?”
迟寄从出生开始,就被裹在一层黑白的茧里,看到的东西都蒙着一层灰色,听到的声音都隔着一段噪音,他总是看不懂人们在做什么,听不懂人们的语言都表达了什么。不过最初的他也是什么都不懂的,跟一个没有思维的小动物差不多,这样活着倒也没什么。
后来,父母带来一个全新的面孔,那个人帮他在茧上面撬开一个小洞。有色彩开始从洞里漏出来,他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苏醒自我意识,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渴望,也有了恐惧。可后来撬洞的人走了,换来了古静渊,那个洞口至此不再变大,永远地停滞在远处。
颜色越来越少,光亮越来越弱,然而彼时的迟寄已经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动物,他渴望外界,想要联系,他开始恐惧四周黑白的茧,恐惧无休无止的孤独。
漫长的时光之后,那个停滞多年的小洞,终于又开始变大。等到色彩照耀他整个世界之时,他获得了通往光明的自由。
而这一切的起始,都来源于那意外的一眼——
“那个时候我对什么都一知半解,错误地以为自己必须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根本不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
“古静渊出事之后,有一个姓钱的警察经常和我见面,可他总是对我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发现我在生病,想要帮助我。”
迟寄笑了笑,将遗憾轻描淡写地略过。
“只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只觉得终于得到了自由外出的机会,一心想着走到外面看一看,于是警方结束扣押的第一天,我就上街了,然后,我遇到了慎泽。”
“他不令人讨厌,所以我同意跟他走,毕竟我以为人不能落单地活着,就这样,我来了银港。”迟寄现在提起慎泽,没有恨和厌恶,也不再把他和古静渊混为一谈,他现在可以清楚的区分这两人。慎泽和古静渊不一样,他不是疯子,只是一个可怜又固执的人。
“他说结婚,我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反正都是一起生活,没什么差别,可是婚礼当天,我和你意外地相遇了。”
“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这里,跳得非常快。”迟寄捂住自己的心脏,“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什么,只是莫名有一种想跟着你的冲动。”
“婚礼结束后,我开始探寻那种感受的缘由,可惜书籍、电视,我还看不太明白,只能用自己的老办法——上街观察人群。”
“渐渐的,我发现了情侣和普通人之间那种气场的区别,明白那种感受,叫做喜欢。而我也开始无师自通地觉得,古静渊灌输给我的信息是错误的,人不是随便选个谁一起生活就好,人应该选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我想要找到你。”
迟寄发现这些之后,就开始尝试寻找游判,有一天他甚至自己跑了出去,两天后才被慎泽找回家。也是从那一天起,慎泽意识到事情渐渐失控,他捆绑在身边的小妻子正在不断成长,他不会永远生病,不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于是,迟寄又一次失去了自由。
“困在家里对我来说太可怕了,我唯一和外界交流的方式就是外出观察,手机不会玩,网络看不懂,电视迷迷糊糊,困在家里,无聊得简直快疯掉”
时至今日,迟寄回忆起来,仍会胆寒。
游判心疼地揽住他。
迟寄示意没事,又继续说:“本来我不讨厌慎泽的,他那么关着我,我就觉得厌恶他了,开始和他生气,不理他,把他当做空气现在我学会了一个新的名词来描述那种状态——冷暴力。”
“我冷暴力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我对古静渊那样做了之后,我就得到了自由,那么现在对慎泽做同样的事情,我肯定也能得到自由。最后几天,我能感觉他快死了,但我不在乎,他死了之后,我也没有难过。”
然而,游判却从他脸上擦掉一滴泪。
迟寄迷茫地看着,问:“这是什么?”
游判告诉他:“善良的人会惋惜生命的逝去,何况你和慎泽在一起生活了两年。”
“啊。”迟寄明白了,“难怪心里有点闷。慎泽和古静渊不一样,他不算坏人。”
“我知道。”游判肯定他。
迟寄又想起一些往事,“怪不得在葬礼上,你那么生气。”
游判叹息着:“那时那刻,怎么看你都是一个冷血的疯子。”
迟寄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我很好奇。”游判忽然问他,“古静渊和慎泽因为关了你,都受到了你的反抗,可我关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迟寄把眼睛瞥向一边去。
游判捏着下巴把人转回来,不让他转移话题:“告诉我。”
“舍不得”迟寄嘟哝着。
游判没听清,靠近了些。
迟寄只得复述一遍:“因为我舍不得那么对你。”
游判手上一抖,失去了方向。
迟寄说:“太喜欢了,就算你做了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我也舍不得把你变得和那两人一样,舍不得和你分开。不想你一直生气,想要回到以前那样,所以我拼命地改正,拼命地讨好你。我塞纸团,惩罚自己,因为以前只要惩罚自己,古静渊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会原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