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起来很体面,不像黑社会的,倒有几分儒商的气质,而且他看人的眼神平和而疏离,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
伊楠凭着仅有的经验自我安慰似的做了判断,心里似乎安定了许多。她素来胆大,既来之,就只能安之了。她偷偷朝车门方向挪动了几下身子,直到后背抵在了门把手上,才鼓起勇气直视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等他开口。
男子见伊楠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调整好了状态,以一副大义凛然的谈判模样看着自己,有些意外,眸中微光一闪,但转瞬即逝。他双掌交握着搁在膝盖上,平视伊楠,眼神却并不凌厉。他的开场白也干脆简洁,“姚小姐,很抱歉这么唐突地与你见面。我姓梁,梁钟鸣,许志远的哥哥。”
伊楠瞪着眼睛,惊讶得连害怕都已忘记。她哪里会料到自己今天这番恐怖遭遇竟是拜那位快被她抛到脑后的许志远所赐!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弯来,依稀想起许志远曾跟她提过他的确有个哥哥,只是既然是兄弟,为何一个姓梁,一个姓许?
伊楠自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无厘头地提出此类质疑,她关心的是对方究竟有何意图。
“很意外,是吗?”梁钟鸣的声音有种沙沙的磁性,听在耳朵里却有种娓娓道来的舒服感觉,仿佛有安神的作用。
伊楠在诧异之余,总算缓过来一口气。既然他是因为许志远来找自己,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吧?她自认没害过那位同学。只是他家人的这种见面方式实在令她消受不起,多来几次,自己恐怕会精神失常。当然,她现在也顾不上抱怨这些。
“志远他……不是离校了吗?他出事了?”她既好奇又有些担心。
梁钟鸣瞥了她一眼,也许因为她叫得如此自然且亲昵,“你跟志远关系很好?”
他注视伊楠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却没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啊,他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出去玩。”
伊楠这么说,一半是事实,另一半也是想借着与许志远相处融洽来降低自己目前处境的危险性,毕竟她还没摸透梁钟鸣莫名其妙见自己的用意。
梁钟鸣的眸子略显深邃,似乎证实了什么。片刻停顿后,他才道:“本来,志远离校是因为要去瑞士留学,但是现在……”
虽然伊楠对许志远并不是恋人那样的情感,但作为朋友,她还是关心他的,此时听到梁钟鸣的语气陡转,心里一紧,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梁钟鸣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着,缓缓说道:“为了你,他打算放弃。”
“……”伊楠的脑子有短暂的卡壳,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发问,“为什么?”
然而,不用他回答,她忽然明白了,思绪一下子清晰起来:许志远对自己有意——这就是他哥哥今天来找她的原因。
山那边是海山:介入(8)
到底年轻,没经过什么事儿,一旦想明白,伊楠的脸颊上蓦地滚过一阵热浪。对面的梁钟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表现出好恶来,又徐徐道:“他留学这件事对他本人以及……我们家里来说,都很重要。如今他赖着不肯走,跟母亲的关系闹得很僵。”
伊楠越听越觉得自己像个罪魁祸首,虽然竭力保持镇定,心里却仍然忐忑。偷眼察看梁钟鸣,所幸他的神情没有丝毫谴责或激动的倾向,她于是继续静静地听下去。
“他说要走也行,但必须带你一块儿出去,母亲当然不同意。”梁钟鸣一边说,一边把稍加犀利的目光扫向伊楠,仿佛她给许志远下了什么蛊,以至于他如此痴迷。
伊楠的心底涌起超乎寻常的费解。她如何能想得到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那个连爱都未曾敢向自己表白过的男孩儿,竟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在感动的瞬间,有一丝怪异的悚然也不期而至。
片刻后,她失笑,“这怎么可能?”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尽他所能地帮助自己!且不说他家里的意见如何,单是她自己就觉得荒谬极了。即使留学对她来说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可她不是木偶,没人可以替她做主。
短短数分钟内,伊楠的心情如坐上云霄飞车一般跌宕起伏。被折腾到了极点,她反而冷静下来,不由想到梁钟鸣今天找自己,绝不会是仅仅向她诉说他弟弟的痴情那么简单。凭着直觉和适才的一番粗略观察,她也清楚,对于许志远的胡闹,他家里的人是绝对不会赞成的。
当然,即便他们赞成,她自己也不会答应的,有得到就必定会有付出。而许志远的出现,对她来说完全是个意外。虽然他有人人羡慕的家世,可伊楠觉得还是走自己看得见的路要踏实些,她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童话。
思考片刻,她扬眉问道:“梁先生希望我怎么做?”
在她考虑的时候,梁钟鸣始终用看起来淡漠的目光默默地审视她,此时听她这样反问自己,眼里竟闪过一丝欣赏。顿了一顿,他不急着发号施令,却出其不意地问:“你喜欢志远吗?”
伊楠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被一个成年男子如此直接盘问还是头一次。虽然她努力想让自己在谈判中的地位跟对方平等一些,但也许是心理在作祟,面对梁钟鸣的时候,她总觉得有几分局促。其实他并不凶恶或是高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姿态,从而不让对方感到卑微。
“我们是同学、好朋友……仅此而已。”她终于找到了比较官僚的词语来打发他,虽然措辞依旧难掩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