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驾驶舱门被打开,一股陈旧腐朽被冲淡的尸臭味冲了出来,不太好闻,艾伦斯下意识地隔着防辐射面罩掩住了口鼻。
戴维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那具虫族人的尸骸,根据身上的军装被骨头撑裂的现象判断,他生前应该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形态,是死后变回了虫形的本体。但是戴维无法判断出,这到底是个什么虫。
“咱们把他弄出来埋了吧,怪可怜的。”戴维建议。艾伦斯怔怔地看了那具骨架几眼,轻轻点头:“好。”
戴维将半个身子探进驾驶舱,尝试着将里面的倒霉蛋拖出来。
因为处于污染区,这里连微生物都少得可怜,所以这位驾驶员死亡之后,骨肉是被长出来的蘑菇给吃掉了,没有那些恶心的苍蝇蛆虫之类的。蘑菇吃的很干净,只留下了不能分解的军装和白花花的骨架,因此在往外掏骨头的时候,戴维没感觉到有多惊悚反胃,只觉得有些压抑悲伤。
不知道翻越了多少个星系来到这个陌生的星球上,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然后死在异乡,数年无人发现,连名字都不被人知晓。
戴维和艾伦斯将那位驾驶员的尸骨从驾驶舱中掏干净了,平整地放置在地面上。
戴维还在驾驶舱里发现了一块类似于水晶的石头,拳头大小,在戴维的双手触碰到它的时候还亮了亮。——这是机甲的能量石心脏,是机甲动力的核心与燃料,不过很显然,这架机甲的能量石能量早已耗尽,刚才的亮光不过是回光返照。
艾伦斯从尸骨军装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小册子,他打开来看了看:“这位驾驶员的名字叫做克劳德,是卡斯诺星际联盟的一个中尉。”
戴维放下能量石,低头发现克劳德中尉的右手姿势有些奇怪,就那样攥成一个拳头,贴在胸腔左侧靠近心脏的地方。
戴维用一把匕首的刀柄拨弄了一下那个攥成拳头的手骨,一团圆咕隆咚的东西,忽然从尸骨左手中掉了出来。
戴维将那东西东西捡起来,发现那是个圆圆的相片盒吊坠。
应该是铜的,表面镀了层金,但是因为让尸体攥在手里被尸液泡过,所以那层薄薄的金也斑驳了。倒是吊坠表面的镂花还在,精细地刻出繁复的花朵枝叶来,盘踞在吊坠上面,像是守护着其中蕴含的宝藏。
吊坠的链子已经断掉,破破烂烂不知所踪,戴维打开了吊坠,里面果真藏着一副小像。
这应该是这位克劳德中尉生前的珍爱之物,这相片上的人必然是他至死不忘的爱人,所以生前的最后一个姿势,就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上心脏的位置。
爱意随心跳起伏汹涌不息,最后随着死亡归于尘土,爱人者化为骸骨,被爱者面目模糊。
戴维忽然想起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死后,是谁给他料理了后事。
艾伦斯也看见了戴维手中的吊坠,他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怕勾起自己往昔痛苦的回忆,所以并不想拿过来观赏。
艾伦斯与戴维之间升腾起一缕不浓不淡的伤怀,一个在感伤战争,一个在感伤死亡。
戴维后来还是把系统叫了出来,调出了程序面板,将相片盒吊坠的数据扫描进系统中,进行了修复。
这纯属是出于他不带任何私心的人道主义精神,他没有耗费过多精力去修复机甲,却花了几分钟将相片盒吊坠修好。这是克劳德中尉的珍爱之物、挚爱之人,想必应该他一定会希望对方是漂漂亮亮的吧。
戴维将吊坠修好之后,最后打开又看了一眼,吊坠盒里的小像也被修复一新,那人的面目也重新变得清晰鲜活起来。
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似乎是个雌虫,戴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总觉着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戴维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荒郊野岭发现的一具尸骨,身上带着的相片上的人,自己怎么可能见过。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让系统将照片数据保存了一份,然后他就把吊坠盒子盖上扣好,重新放回了克劳德中尉的尸骨上面。
戴维和艾伦斯用带来的工具就地挖了个坑,打算将尸骨埋葬。两个人怀着心事,闷声不语地干活,戴维在挖坑,艾伦斯就去收殓骨头。
本来相安无事,可是不知道是艾伦斯走神了还是怎么的,在他捡骨头的时候,一个不慎,被一块凸出的尖利骨茬在防护服的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戴维在旁边都听见了这呲啦一声,他立刻转头望向艾伦斯:“怎么了?”
艾伦斯抬起那个被划破的袖子:“衣服被划破了。”
戴维凑过去看了一眼:“受伤没有?”
“没有,只是划破了袖子。”艾伦斯自己没有受伤,便也就不在意那道口子。
戴维却想起了克莱尔说的话,不做防护措施,靠近污染区没过多久就开始头晕。戴维没有小看那道口子,而是从背来的急救包中翻出了医用胶布,撕下一块,贴在了艾伦斯手臂那条破口子上。
哪怕没用,也求个心安。
戴维和艾伦斯将克劳德中尉的尸骨埋葬,在荒原中的机甲旁边堆起个小土包,坐在小土包旁边用吸管补充了一些营养剂,没有多做停留就继续上路。
后来他们终于翻过了山丘,来到了原住民的聚居地。
那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城镇,站在山丘上就能看见成排成排的房屋、高大的教堂和耸立的风车。
人踪寂灭的城镇,肃穆沉静,戴维一进入这里,就感到扑面而来一股森然入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