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姹烦恼地摇头,“她不该去,蜀王很多疑,如果他不信她,她就不能活着回来。如果蜀王信了她,她好好地回来——阿舅就会怀疑她。”各罗苏的沉默,还有尹节的平静,都让她感到深刻的不忿,“她是替阿舅去的。”
“是为了乌爨去的,阿各达惹是乌爨的女儿。”尹节低头看着阿姹,是怜惜,也是无奈。“也是为了你去的。替各罗苏走这一趟,以后即使是萨萨,对你也不能苛责一句。当母亲的这番心,你能懂得吗?”
阿姹摇头,因为各罗苏和萨萨,她把阿普也恨上了,“阿娘不喜欢阿普。”
“整个乌爨的年轻人,没有人比阿普的心性更坚定。当初可是达惹把你嫁给他的啊。”
阿姹茫然地望着城外,晚霞把她的脸庞照得很明丽。尹节没有插话,他知道少女的心事是不可捉摸的。两人等到暮色来临,城门要关上了,尹节也不仅喃喃起来,“一个月了,该有消息了。”
城门又开了,尹节伸出脑袋一看,是阿普骑着马,到了弄栋城外。阿姹先跳了起来,嘴上在抱怨,可脸上的欣喜掩饰不住。百褶裙“唰”的散开了,她甩着银铃奔出城,抬起头问:“阿娘回来了?”
走了两天,马也乏了,焦躁地扭着脖子,阿普在马上凝视着她,一双漆黑的眉眼里透着点阴郁。这段日子,他都把不安藏在心底。
他摔开缰绳,跳下马,拉住阿姹的手,“他们说,姑姑被蜀王杀了,”他预料到阿姹要发怒,忙紧紧地把她肩膀抱住了。在阿姹耳畔,他轻声说:“在哀牢山那天,我答应姑姑了,我可以姓段……”
阿姹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我才姓段,你不是段家的人。”
她冷冷地把他挣开,转身就走了。
第74章姹女妆成(十六)
阿普笃慕上了望楼,看见阿姹坐在城垛上,两只脚在夜色里晃荡着,她坐得很稳当。尹节被守兵簇拥着,往城里走。从阿普的表情里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扭头望过来,神色很阴郁。阿姹瞪着尹节,冷哼一声。阿普小心地坐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阿姹的侧脸。这声不屑的哼声让阿普不觉松了口气——冷若冰霜、一言不发的阿姹,终于有了点动静。阿普斟酌着,慢慢说:“阿姹,当初我从弥臣回来的路上,知道阿苏死了,我好像做梦一样。可后来我想明白了,阿苏的心里并没有我这个兄弟,他离开乌爨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和阿达、阿母抛弃了。他不想要活在这个世上。”他看向阿姹,是宽慰,但也直白得冷酷,“姑姑心里只有姑父,这些年,你没有她,也过得很好……”阿姹愤怒地打断了他,“你胡说什么?阿苏是个没用的男人,才会自寻死路,我阿娘不会,她想尽办法都会活着。”心底的彷徨一瞬间消散了,她眼神一亮,“我阿娘没有死,这是蜀王的诡计。”阿普立即懂了,“你要去益州打听姑姑的下落?”他把阿姹的手腕抓住了,“别去,那里到处都是蜀王的人。”阿普的脸色霎时难看了。他有点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姹,兴许蜀王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呢。阿姹从垛口上轻快地跳下来,趁势把阿普的手也甩开了。“蜀王盼着乌爨内讧,杀了我阿娘,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会下这个手。”她思忖着,更坚定了,“我不会自投罗网,我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等着瞧!”“说的对,你跟我先回太和城。”阿姹冷冷地看着阿普。两个人间,有了种泾渭分明的味道。“弄栋反叛,用阿娘的命来抵了。朝廷要息事宁人,怎么会一点好处都不给舅舅?”她太精明了,抬起月色下灼灼的一双眼,微笑道:“恩威并施,分而治之,这不是汉人最爱的把戏吗?顺水推舟,舅舅也不差。”阿普沉默了一会,看着她,“皇帝要封我做云南王,大鬼主。”猜到了,阿姹轻蔑地别过脸,“果然。”阿普握紧了手里的刀,“你放心吧,如果汉人真的敢来传旨,我就杀了…
阿普笃慕上了望楼,看见阿姹坐在城垛上,两只脚在夜色里晃荡着,她坐得很稳当。
尹节被守兵簇拥着,往城里走。从阿普的表情里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扭头望过来,神色很阴郁。
阿姹瞪着尹节,冷哼一声。
阿普小心地坐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阿姹的侧脸。这声不屑的哼声让阿普不觉松了口气——冷若冰霜、一言不发的阿姹,终于有了点动静。
阿普斟酌着,慢慢说:“阿姹,当初我从弥臣回来的路上,知道阿苏死了,我好像做梦一样。可后来我想明白了,阿苏的心里并没有我这个兄弟,他离开乌爨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和阿达、阿母抛弃了。他不想要活在这个世上。”他看向阿姹,是宽慰,但也直白得冷酷,“姑姑心里只有姑父,这些年,你没有她,也过得很好……”
阿姹愤怒地打断了他,“你胡说什么?阿苏是个没用的男人,才会自寻死路,我阿娘不会,她想尽办法都会活着。”心底的彷徨一瞬间消散了,她眼神一亮,“我阿娘没有死,这是蜀王的诡计。”
阿普立即懂了,“你要去益州打听姑姑的下落?”他把阿姹的手腕抓住了,“别去,那里到处都是蜀王的人。”阿普的脸色霎时难看了。他有点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姹,兴许蜀王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阿姹从垛口上轻快地跳下来,趁势把阿普的手也甩开了。“蜀王盼着乌爨内讧,杀了我阿娘,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会下这个手。”她思忖着,更坚定了,“我不会自投罗网,我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等着瞧!”
“说的对,你跟我先回太和城。”
阿姹冷冷地看着阿普。两个人间,有了种泾渭分明的味道。“弄栋反叛,用阿娘的命来抵了。朝廷要息事宁人,怎么会一点好处都不给舅舅?”她太精明了,抬起月色下灼灼的一双眼,微笑道:“恩威并施,分而治之,这不是汉人最爱的把戏吗?顺水推舟,舅舅也不差。”
阿普沉默了一会,看着她,“皇帝要封我做云南王,大鬼主。”
猜到了,阿姹轻蔑地别过脸,“果然。”
阿普握紧了手里的刀,“你放心吧,如果汉人真的敢来传旨,我就杀了他,替姑姑报仇。”
阿姹退后一步,“我阿娘没有死——就算要报仇,”她的眉头狠狠一拧,“也不用你!”她一转身,跑下了望楼,风把银流苏吹得叮叮响。
皇甫佶下了马,仰头看着巍峨的太和城,还有城头镌刻的汉字横匾。
西南一带的弥臣诸蛮酋都被收复,各罗苏的气势更煊赫了。
洱海坝子上的群山绿了,洱海上水汽淼淼,红雉停在青琉璃瓦上。
比起波涛暗涌的汉庭,这里平静得不像人世间。
皇甫佶一行人被领进王府的正厅,各罗苏没有像以前那样殷勤地迎出来。他盘腿坐在榻上,指了指被褥子盖着的膝盖,“腿坏了,不能下跪,天使见谅!”
领头的使者是长安来的汉官,蛮人的倨傲把汉官触怒了,“叫阿普笃慕来接旨!”
皇甫佶从龙首关进了坝子,各罗苏早得到了消息,但他仍做出惊讶的样子,“阿普笃慕已经是骠信了,可不是我能随便叫得动的。”他作势望了望天色,“骠信在拓东城,你们去那里拜见他吧。”
没有汉皇的旨意,骠信私自传了位,这摆明是有异心。使者不禁拔高了声音,“大胆!”
各罗苏拍了拍腿,宽和地笑了,“我只是个残疾的老头子,仁慈的陛下要治我的罪吗?”他端起茶,“诸位,不送啦。”
一伙人来到了太和城的青石街上,举目往东望。隔着西洱河,是传说中形如盘龙伏虎的拓东城,有乌爨精兵把守。当初皇帝诘问乌爨私自筑城的事,各罗苏还躲躲闪闪,这会,人们已经大喇喇地把拓东城挂在了嘴上,那是乌爨人的“东都”。
“蕞尔小邦的蛮酋,不来接旨,反而要我们去拓东城拜见他,这于礼不合啊。”有人喃喃道。
皇甫佶说:“他们是故意的。”
想到刚才各罗苏的轻慢,大家胆怯了,“进了拓东城,不会被掳吧?”
“要是落入敌手,咱们人少势弱,拼又拼不过,只好一死了之了!难道要在蛮人的鞭子下当牛做马?唉,早知今日,当初弥臣陷落时,实在不该一再容忍。”话里有了悲怆的意味。
皇甫佶是武将,又和阿普笃慕在南衙有过交情,大家都把祈求的目光看向了他,只盼他说一句:情势不好,回去覆命吧!
“不进拓东城。”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皇甫佶往道边退了退,目光穿过广陌的田垄,云遮雾罩的山林,水牛和白象在水边徜徉着。
当年跟翁公儒闯入太和城,那些模糊的影像又在脑子里鲜活了。
“快到乌蛮的浴佛节了,阿普笃慕要亲自护送佛像去寺里,我们在崇圣寺等他。”皇甫佶把黄色的卷轴送进怀里,淡淡道:“要反,要顺,只要他一句话。”
“六郎来过乌爨?”
“来过。”皇甫佶掣起马缰,“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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