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看出来的。”魏尔瞻泛泛地安慰了一句,拿起宣纸,凑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
看他从容自若的模样,倒是不愧苏一一送与他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然而,行的事……这种事虽然说带着墨香,可也归于鸡鸣狗盗一流吧?
苏一一哭笑不得:“先生这一手,可真让学生大开眼界。”
“不鸣则已,一鸣便要惊人。既然你有心做大,自然这些……也要尽量做到最好。”
“可是……虽说咱们是在大周,但若是君如玉知道……”苏一一觉得自己的胆子虽然能包天,却一定比魏尔瞻的要小一点点。
魏尔瞻脸色平静,把宣纸递到了她的手里:“她不会说的。”
苏一一所有的表情都冻结在脸上,什么意思?君如玉难道会坐视别人盗用她的名号?替一家商铺题字,而且还是一间小商铺,这可对她的名声,没有什么帮助!
飞快地闪过这样的念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魏尔瞻说这五个字的时候,神情柔和到了极处。
果然有奸-情啊!
她小心翼翼地瞥向魏尔瞻:“先生,君如玉她……知道您在这里?”
“嗯。”
“那个……这不大像是君如玉的字罢?”苏一一在习她的小楷,倒实在看不出这一手飘逸的行草,与那些端正小楷之间的联系。
“怎么会不像?”魏尔瞻笑笑,神色间不知道是自豪还是怅然,“你习的那本字帖,是她早年的字体。从八岁起,她已改写这种行草。就算让她本人来看,恐怕也看不出是不是她写的。”
苏一一听他说得笃定,更觉古怪万分。这两人,关系匪浅是一定的。可是,近到连字体都能仿得难辨真假,可非止几年之功。
“先生这字,练了几年?”苏一一好奇地问。若非爱入骨髓,怎会下这样的功夫?
“六岁习行草,你说有多少年了?”魏尔瞻随口答道。
咦,不对啊!难道六岁的时候,君如玉就写得这样一手好字?苏一一精密的脑子,把两个人的年龄加减乘除,拆开了再揉和,怎么都觉得这中间透着古里古怪。
“先生六岁时就识得那君如玉了么?”
“我遇见她时已是十岁……”魏尔瞻说了半句,猛地回神,看着苏一一脸上的无辜表情,一双灵动的眼珠子,分明闪着算计的光芒。
这丫头……
他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苏一一紧追不舍:“先生,你可千万莫要告诉我,君如玉习的,是你的字!”
魏尔瞻沉默。
苏一一尽管在分析之后,认定了这一点,可是看到他的默认,还是觉得震惊。以诗书两绝闻名天下的君如玉,居然是跟着魏尔瞻习的字!
这个新闻要是卖给报社,那可绝对是独家啊!可惜这年头,新闻业连芽苞都没有冒出来呢!所以,这个爆炸性的新闻,无法为苏一一带来经济上的回报。
“那……那君如玉比先生小?”
“小着两岁。”
“哦……”
这样的年龄差距,正是培养感情的温床啊!惊才绝艳的君如玉,居然是和她一样师从魏尔瞻?太震撼了!
“为让你安心,便告诉了你。此事,万不可对人言。”魏尔瞻温和地警告了她一句。
“先生放心,头可断,血可流,先生的秘密一定会保守好。”苏一一夸张地回答。
魏尔瞻笑睇了她一眼:“还不快快去找人镌匾?”
难怪魏尔瞻常言她若用心,日后成就不在君如玉之下。搞了半天,君如玉是她的同门师姐啊!既然能培养出一个君如玉,那培养出个君如玉第二,也应该不是难事。学生既如此了得,那魏尔瞻的学问……
可是他不求取功名,却隐居在这大陈的一隅,开馆授徒,不知所为何来?要说教书育人,当然是功在千秋,但古代人会有这么高的觉悟?这年头,蒙师的地位,可未必有多高!
魏尔瞻眼里那股深到骨子里的萧瑟,让苏一一大胆揣测,恐怕他的身世,是一个绝大的秘密!
苏一一浑浑噩噩地回了铺子,把宣纸交于尤七。
“啊?这是君如玉的墨宝!”尤七倒是识货,连篆字的印章都没看,就脱口而出。
“正是。”苏一一干干脆脆地承认。
老师剽窃学生的名头,可是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况且,君如玉又不会出言反对!
“小姐……”尤七仿佛不敢置信,拿着宣纸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是我家先生的珍藏。”苏一一摸了摸鼻子,这珍藏两字,在墨香犹散的宣纸面前,似乎少有说服力。
好在尤七光顾着激动,没有再细究下去,小心翼翼地找匠人去了。苏一一在他身后急忙喊了一句:“呀,七叔,这张纸可不能丢了,拿回来还我啊!”
这可是魏尔瞻送给她的第一幅字……虽然落款是别人的名字,但字可是从他的笔杆里出来的!
她也不急着回去,坐在店堂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真是个意外之喜,君如玉的墨宝……嘿嘿,可真是替她开了一个好头啊!
苏明琨看到匾额时,脸上那神情,才真叫精彩。像雕像似的站立了半天,眼睛眨也不眨,无数的表情在脸上轮流过了一遍以后,方才僵硬地转过脖子:“这个是……”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苏一一笑眯眯地回答。
“但君如玉在南陈!”
苏一一眨了延眼睛:“谁说君如玉现在在南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难道她不能在大陆各地游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