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朱唇皓齿,乌发蝉鬓,皮肤雪也似的白。额心缀着红宝石的璎珞,髻上簪着十成的黄金步摇,耳朵上也戴着一对明珠耳环。一身红色蜀锦的衣裳,织着暗金的细纹。外面罩着层轻纱。裙长及鞋,刚好露出两只缀着珍珠的鞋头。
苏一一眸光流盼,见身后渐渐地聚了人。谑笑者有之,嘲讽者有之,看好戏者有之,担忧者……也有之,唯独没有出头劝架者。
这算是下马威么?
苏一一的唇悄悄地勾了起来,笑容如破苞的寒梅,迎着春风绽放了一天一地。
“这位姐姐真是聪明,怎么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呢?想必姐姐也是一般从乡下来的轻?看起来,倒比我还野着两三分呢!”
她的声音,说得极柔,表情也分外诚恳,却把眼前的美女,气得花容色变,银牙暗咬。偏是当着众多同学的面,想发作也不得。否则,岂不是如这野丫头说的,比她还要野两三分?
“我可是堂堂礼部尚书的千金方流珠,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称我做姐姐!”
苏一一露出恍然的神情:“啊,原来是方家的小姐,久仰大名。”
方流珠脸色稍缓,可是那脸傲气,让苏一一看得十分碍眼。
“你知道便好,在这里人人都是才女,可别当自己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才气!”
“方小姐恐怕是弄错了吧?我可从不敢自认才女,至于旁人么……我倒是不知,但观姐姐的气度,跟这才女两字,似乎还沾不上边。倒要请教姐姐,咱们这别院里,有哪些才女?”苏一一态度恭敬,语声谦和,偏是说出来的话,让人越品越觉得不对味。
方流珠万没想到,苏一一小小年纪,词锋却如此厉害。提起手来便想一个耳光甩下去,关键时刻,总算记起了眼前这女孩,可是许子敏才刚收下的关门弟子,停在半空欲落不落,十分的尴尬。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方姐姐被称作才女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啃泥巴呢!”方流珠身后冲出一个女孩,凶巴巴地嚷,显然是替方流珠出头的。
苏一一看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材,一双眼睛透着两分凶意。
“我玩我的泥巴,你们做你们的才女,碍着谁了么?”苏一一冷笑。
她向来奉行的是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人一丈。人若犯我,只有力有所殆,必双倍报之。眼前的这两人,她可是记下了,总要想法回击的。
“就是碍着我们了!”圆脸女孩一脸的嚣张,走过来就伸出推向苏一一的肩膀。苏一一刚欲借力反击,又忽地改了主意,急切间卸了内劲,任由那双胖乎乎的手,触着自己的肩。“哎哟”一声,便侧身跌了下去。
虽则旁人看去,这一跤跌得极重。其实在落地的瞬间,她早就用了暗劲,周身只是微微触地,并不觉得疼痛。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以大欺小,礼部侍郎家的女公子,果然是威风!迟暖暖,下了学把《诗宗》第十三篇,抄两遍交来!”许子敏果然是国子监的老资格,礼部侍郎的账都不卖,三言两语就让胖女孩灰了脸色。
苏一一慢条斯理地爬了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尘,才垂手站立:“先生。”
“依依,今儿的课可听懂了么?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过来问我。”许子敏对着苏一一,却和颜悦色得像是邻家的老伯伯。
“是,今儿的课依依已是听懂了,早先跟着学堂里的先生学过,并不觉得难。”
“你那先生……竟是已把你教得这么深了么?”许子敏一脸的惊异,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苏一一依次答来,丝毫不错。
身后的一群女孩听了,都不由露出了惊异的神色。若是让她们来答,自问都不能答得这般流利且精辟,看向苏一一的目光,顿时改了观。
“好!”许子敏满意地点头,“这才是真才女,可比不得那些沽名钓誉之徒。”
苏一一暗暗好笑,想必那迟暖暖的那句话,被这位老先生听了至少一半。脸上却不露声色,端庄正容地垂首:“先生谬赞,依依愧不敢当。不过是胜在‘用功’二字,书山有路,也要以勤为径。学海无涯,以苦作舟,便能到达彼岸。”
“好,这话说得好!不想你小小年纪,便能不骄不躁,明得这样的道理……”许子敏抚髯长叹,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满得不得了。
老师替学生找回场子,苏一一自然要投桃报李,让老师的脸上,也长些面子了。以德抱怨的事,她固然是不肯做的。礼尚往来,却是生意人的不二法则。
方流珠的脸上,殊不好看。一张俏脸,气得煞白。只是碍着许子敏,却不敢言语。迟暖暖被训得灰头土脸,怨恨地瞪向苏一一。
谁怕谁啊!
苏一一恬然浅笑,满脸的谦恭。却趁着许子敏转头的功夫,回了一个鬼脸,且拿着左手的小手指,朝着迟暖暖勾了两勾。不管古代和现代有多少隔阂,这个表示轻蔑意味的手势,却千古亘一。
迟暖暖的脸上,顿时充了血:“先生,我不服!”
无数道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睛里不是佩服,却是怜悯。谁不知道许子敏治学最严,若是恭顺地领了罚便罢。若是不领,那可不是抄两遍的问题了!
“不服?哪里不服?”
“我们都算不得才女,唯有她才算得才女么?若要我们承认,总要拿点真材实料出来,我倒不信,我……我们这些人,都不如她不成?”
她本想只说自己,临到嘴边,却弱了气势,改成了“我们”,把芙蓉别院的姐姐妹妹们,全都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