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玉兰花瓣缓缓飘落,屋檐上一声凄厉的猫叫打破这一刻的平静。
黑衣人条件反射地躲到梁柱后,“砰”的一声,一团黑影从屋顶掉落,瓦片簌簌落在脚边,他往黑暗深处钻了钻,远远看见宋璟珩打开了门。
石屿站在楼头口,不放心地朝楼下喊了声:“出什么事了吗?”
宋璟珩朝屋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处望了望,猛然发现一团人影倒在树下。
始料未及间,他仓促地转身,朝楼上做口型道:“有人晕倒了。”
他指了指门外,又仰起脖颈:“好像是从楼上摔下来的。”
“哇靠,是我们这栋楼上吗?”石屿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捂住嘴巴,宋璟珩点了点头,左右观察一圈,跑去把人搀进屋,扶到沙发上。
那人的衣服被树枝勾的破败不堪,蜷缩在沙发一角,紧闭着双眼,两颊深深凹陷,石屿视线下移,瞟了眼他手腕上的血痕,往后退了退,背抵床头,问道:“这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把他捡回来?”他轻哼一声,朝沙发抬了抬下巴:“你不怕他反手把咱俩都嘎了?”
宋璟珩听不懂二十一世纪的网络用词,皱眉问:“嘎了是什么意思?”
石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正要解释,沙发上猛地响起咳嗽声,两人同时望去,男人紧咬着手背,止住咳嗽,泪眼婆娑地盯着他们。
“最近是流行什么跳楼热潮吗?”
石屿走过去给他递了张手帕,看向窗外:“你还别说,那棵玉兰树还真是个不错的防护网。”
宋璟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走到男人面前,端详他道:“你是谁?”
“路人。”
“好好说话。”他踢了脚沙发腿,斜睨着他:“不然我们去宪兵队聊。”
石屿听不懂什么是宪兵队,换成二十一世纪的话道:“就是,你没事趴在屋顶上想干嘛?别告诉我你是在看星星。”
男人慢吞吞地坐起身,琉璃灯盏下,他的四肢被暖光照得愈显瘦削,宋璟珩给他递了杯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趴在屋顶上偷听我们说话?”
“我是孟才,杏花楼的扬琴师傅。”
他擦了下腕上的血,回答像在挤牙膏,宋璟珩又踢了脚沙发,他才继续:“今早看你们被王大娘赶出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跟过来了。”
“所以你跟着我们想干嘛?”
孟才抿了口茶,反问道:“你们是在调查秀云吗?”
宋璟珩脸上闪过一片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不想说。”他垂下视线,自残般按着手腕上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来,洇红了地板。
“快停下!”宋璟珩蓦地抓住他的手腕,向上一提,鲜血划过半空,溅落在长衫上。
他迟疑了半秒,低下头,豆大的血珠迅速染红了领口,埋藏在心底的恐惧陡然蔓延开来。
宋璟珩强撑着松开手,转身正好对上石屿的目光,他眉头紧锁,僵在原地,声音像掉进冰窟般冷:“够了,我不想在这里看到更多血。”
石屿不明所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为孟才杯中添了些茶水,改问道:“你和苏秀云是什么关系?”
“杨瞎子是我师父,我和秀云从小就认识。”
氤氲的热气飘散开来,石屿凑近了才看清他的眉眼,“哦”了一声:“你们原来是两小无猜啊。”
孟才眸光微闪,抿了口茶,慢慢回味他的话,嘴角竟扬起含蓄地笑,没头没尾开始念叨:“八岁那年,我在杏花楼的偏园里遇到了首次登台的秀云。”
那一晚明月皎皎,她的一首游园惊梦唱进他心头,于是他手里的扬琴不自觉地拨弄起来,等苏秀云下台后,孟才很快追了上去,两人年岁相仿,很快打成一片。
白日里跟师父学琴唱曲,晚上他们背着管事的嬷嬷,偷偷跑去文岚河边看流浪老儿垂钓。
弹指一挥间,童年稍纵即逝,长长的竹竿,解不开的渔线,连接彼此懵懂青春,可惜后来,老城的雪淹没了两个并肩的身影,孟才没等来三月天里的桃花灼灼,花好月圆。
最后他只剩一把从坟里刨出来扬琴陪着他看苏秀云披上红盖头,坐上了宋家大红花轿。
“你那么恨宋明德为什么还要找上我们?”宋璟珩眉梢微挑,指着自己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才微一颔首,苦着张脸,淡淡道:“民国七年,你娘在运河边救过我们。”
“等一下!”石屿被他这么一说,脑袋发蒙:“你刚才话的意思是,苏秀云就是在给救命恩人的儿子下毒。”他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努力地想跟上:“我说得对吧?宋璟珩。”
“没错。”
孟才喉间一哽,紧了紧手里的茶杯:“大少爷,我替她向你道歉,她绝对是有什么隐情才会这么做。”热茶握在手心里,他丝毫没有感觉:“秀云真的是个善良的女孩,以前院里杀鱼她都不敢看的。”
石屿“啧”了一声:“根据我的经验,一般像你说的这种女生,最后都会变得杀人不眨眼。”
宋璟珩双臂交叠,走到他椅子前,自上而下地打量道:“你哪来的经验?”
石屿轻咳一声:“之前看的小说都这么写的。”
“不,不是的!”孟才激动地张开双臂,打断他们:“我和她一起长大,我知道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宋璟珩清了清嗓子,切回正题:“你知道苏秀云有个姐姐吗?”
“我知道,秀兰姐,她不比我们大几岁。”石屿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道:“慢着,我记得她姐姐不是叫苏月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