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德陡然甩开蜡烛,发疯般尖叫一声:“啊!你他妈的离我远点!”手在半空中胡乱扑腾。
石屿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连连后退,去鬼屋兼职的时候也没看到顾客吓成这样,顶多跑走,没想到民国的人能这么颠。
宋明德意识全无,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扯着院子里的白布,中间的奠字踩满了脚印。
宋璟珩脸色愈发阴沉,握紧了拳。
父亲为何如此惧怕母亲的死亡,当年那些烧衣服,埋首饰的行为,真的是苏秀云指示吗?
他向来有主见,怎会顺从苏秀云,而平日里未曾想过的疑点,突然填满了宋璟珩的整个思绪。
难道像算命老先生所说,父亲真的对母亲做过什么吗?
石屿实在看不下去,朝院中抬了抬下巴,“宋璟珩,你爹这是在跳大神吗?”
宋璟珩收回思绪,淡淡地回了句不是,打开了大门。
门外的灯笼亮着盈盈红光,宋明德在杏花楼待久了,再熟悉不过这道光亮。
他眸间一亮,像是发现救星似的急匆匆地跑出去,脚下一个趔趄,磕在门口台阶上,鼻血直冒。
剧烈的疼痛让宋明德清醒,原先纠缠在身边的虚影陡然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看清了祠堂正中摆着的女人画像,心有不甘,想回去找宋璟珩算账,奈何鼻血流个不止,他怕自己气血不足,一命归西,只好捂着大半张脸跑走了。
宋璟珩心里闷闷地,转身回到祠堂,哑声开口:“石屿,拜托你守好大门,别让旁人闯入。”“哦。”石屿看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也不好再问什么,双手插兜走到门口。
头顶的月亮像面照妖镜似的,照着人间百态。
石屿思绪万千,方才宋明德发疯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
他捏了捏眉心,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问问宋璟珩:你爹到底多恨你妈,才能把她的祭拜现场闹得如此不堪,甚至比我爹当年还要绝情。
石屿轻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看着这满院狼藉,思绪调转,也不知道等下要从哪里开始收拾。
他晃了晃手里的半圆锁环,铜质虎头锁壳正对着自己,想起之前初中课本里说这个年代充满陋习。
石屿掰了下虎头的尖牙,忍不住地在心里吐槽,陋习算什么,这简直就是一个可以随便发疯的时代,不高兴上街喊两嗓子也不会人搭理,也没有人拍照发到网上,简直和想发疯的又怕被发现的i人完美适配。
另一头的宋璟珩脚步不停,抱着画和贡品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位置,摆好贡品,插上香。
烟雾袅袅,模糊了画像上的女人。
扑通一声,宋璟珩跪到地上,对着画像磕了三个响头。
月光照在他身上,石屿远远看着,心里难免有些触动,感觉像是在看一场苦情电影,不过这场电影没有悲伤的配乐,只有少年磕头时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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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宋璟珩将皱巴巴的画纸放到桌上,对石屿欠了欠身,“抱歉,昨晚没保住供台,让你的画也跟着遭殃。”
昨日天黑看不出来,今早太阳光一照,纸面露出一道道折痕,宋璟珩试图抚平那些折痕,却无济于事。
石屿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儿子替老子道歉,连忙扶宋璟珩站起来,“害,没事,我觉得上一张颜色搭配有些乱,现在正好逮着机会能给你重新画一张了。”
“多谢。”宋璟珩新买的画材递到他面前,挠了挠发顶,小声夸了句:“其实我觉得你画得挺好的。”
石屿一摆手,之前在画室被老师夸惯了,一脸无所谓地接过画材,调侃了句:“哎哟,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啊,连勾线笔都给我弄来两根。”
宋璟珩不知道要说什么,低下了头,耳尖透着淡淡的粉红。
石屿轻声笑了笑,还真是久违的害羞面孔,明明在夸我,你在这脸红什么。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打开颜料,风一吹,头顶的玉兰花瓣落在画纸上,石屿抬起头。
“宋璟珩,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呗。”
他挥了挥手中的花瓣,“你看这院子里的花全都开了,等会儿能不能带我上街买鲜花饼吃啊。”
“好。”宋璟珩点了点头,反正父亲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没必要隐藏什么了。
石屿完全按照艺考色彩三小时的要求,迅速画完,收拾收拾笔筒,跟在宋璟珩身后走出院子。
旧时的园林,树木繁茂,瓦片上堆满了枯黄的叶子,明明还没入夏,仿佛已经看见了老城的秋。
石屿的视线始终屋檐上,宋璟珩往他身旁靠了靠,“看什么呢?”
“你有没有爬到屋顶上去看过落叶?”
石屿朝房顶一指,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鲜活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
宋璟珩也想和他一样鲜活,离这个生锈发霉的时代远一点,“我们现在要去看看吗?”
石屿意外地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也会爬墙。”
宋璟珩摇了摇头,“不会,你教教我?”
“e…你让我考虑一下。”
石屿上下打量了宋璟珩一眼,觉得他手脚还算灵活,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有教过别人爬墙,心想,要是让这小子摔下来可怎么办。
这个年代的医疗本就落后,要是一不小心摔了个头破血流,医院又不会治,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石屿拍着宋璟珩的肩,语重心长道:“璟珩啊,不是哥不带你上去,是这上去了,你没经验,我怕你摔下来,那可就不好了。”
宋璟珩一怔,定定地望着石屿,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真的已经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了,石先生真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