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拒绝我?”
0号轻轻地说:“是因为我让你不满意吗?”
它转过头,在四周环顾一圈,一面面镜子就亮了起来,从其中浮现而出的,就是在实验所里或是认真工作、或是在休息、或是在来回奔跑的实验员和猎人:“是因为这些蝼蚁吗?”
它的手指在镜面上一一点过,想起刚刚惨死的人蛾,舒莫就快速回答道:“不是的!”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绝我?”
“是因为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不满意吗?”0号看向下方的花海和雕像,在那一瞬间,怪物像是终于找到了源头一般喟叹道:“但这也不是我的问题啊……”
“我还没有建立起一个完美的天国。”0号轻声说道:“在我毁灭一切之前,你就来了。”
“你来了,我感到很欣喜,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它抬起手,周围就再次响起圣歌,被包围在圣歌中心,望着这一切的舒莫说道:“你想要毁灭一切?”
0号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周围的圣歌就又淡了下去:“我会毁灭高塔,毁灭这里的一切。”
它就像是在炫耀一般,对着舒莫说:“那位居住在上层的‘神’,实际上一直在欺骗着你们,舒莫,你们都被骗了。”
“但我会杀了他,这样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0号一字一句地称述,这并不是在宣告着什么,而更像是单纯地说明一件事:它一定会毁灭高塔。
“洪水淹没了一切,如果没有高塔,那么我们都会死的。”舒莫顿住了,他盯着0号,突然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成为新神?”
他想起之前档案内的3号,看着王座下方的一切,既感觉不可思议,又有一种诡异的合情合理感:一个被困在收容室内的恐怖污染物,想要成为新神。
而它看上去又如此恐怖。
“你想要取代高塔的神,然后让所有人信仰你吗?”
“之前的几任实验员,也好像都成为了你的信徒。”
舒莫这么想着,0号却否决了他的话:“信仰是很有趣的东西。”
0号站在舒莫的面前,指着下方的雕像说:“它们曾经是一群虫子,然后看见了我,于是它们恐惧、尖叫,因为目睹了我而绝望崩溃,在崩溃后又对我产生狂热的信仰。”
“曾经有个虫子来到我的面前,自愿奉上了它的信仰,想要朝拜我、并说我是它的神。”
“但它们信仰我,”0号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只要被信仰就会成为神的话,那么只要有一个人狂热的、疯狂的信仰你,那么你就可以成为他唯一的神。”
这漂亮的庞然大物缓缓移动起来,每走一步,舒莫就能听见一只只骨手撑起它衣摆的声音,下方的雕像似乎发生了什么混乱,接着一个又一个地倒在地上碎裂开来,又重新聚拢,0号在舒莫身边转了一圈,最后说道:
“他们信仰我,跟我无关。”
“我想毁灭你们,也跟你们无关。”
它的手轻轻搭在舒莫的肩膀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舒莫终于意识到了它话中的含义:0号想要毁灭一切并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它只是单纯地渴望毁灭,并以此为乐。
想到这里,舒莫就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身后缓缓渗入,接着再被他的呼吸吸收,在五脏六腑里缓缓弥漫开来,0号低下身,细细地抚摸过他的脸,宛如在对待喜爱的珍宝,似有似无的耳语传来:“舒莫,你想要我的天国吗?”
“留在这里吧,”0号说:“等我毁灭一切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坐在王座上,一起俯视这一切,一起享受永恒。”
它的声音里仿佛蕴含了无上的诱惑,似乎完美的天国就在眼前,舒莫察觉到自己的喉咙轻声咽动了一下,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轻声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帮我解开这条锁链。”0号巨大的头颅压在舒莫的肩膀上,很轻地蹭动了一下,它纯白长发倾泻而下,很软:“只有你能帮我解开它。”
0号缓缓伸出手,抓住舒莫的手,接着将其按在了自己胸膛中心的锁链上,令人惊讶的是,那条锁链上居然传来了清晰的、剧烈的心跳声,仿佛锁链的尽头禁锢着某个人的心脏,只有其疯狂跳动的时候,才会带来如此清晰且有节律的震动:“解开它。”
0号的声音缓缓从耳膜中灌入,却失去了那股柔和,反而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命令,它握着舒莫的手,轻声笑起来:“让我们一起留在天国。”
舒莫微微低下头,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你对你之前的饲养员,也是这么说的吗?”
“……什么?”
站在玻璃前的所长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吹出了一口幽暗的、带着点点星光半的紫烟,那团紫色的雾气就那样缓缓下沉,穿过那层防护罩,接着径直地落到了下方的舒莫身上。
花海中的雕像不动了,一双双眼睛骤然睁开,接着一齐盯住了包围着舒莫的雾气,带着憎恶一般凝视着这个突兀的外来者,0号感到自己握住舒莫的手在微微发烫,它的头颅抬起,侧过脸,就看见了自己的手仿佛被烧灼了一般,从接触舒莫的皮肤地方冒出的白烟。
白色的纹路从黑发青年的身上延伸出来,0号看不见舒莫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说:“这里有很多的污染物,它们都很痛苦。”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舒莫说:“但看见它们受苦,是我不能容忍的。”
“放开我。”舒莫说道,0号凝视着他,下一秒,似乎是因为舒莫的话,下方花海里的雕像一个个地沉默起来,它们望着王座前的0号,在没有收到命令的情况下,突然一个又一个地站起身,朝着自己的主人前去,用手拽起0号的长袍,即使下一秒就被突然出现的骨手击碎,也顽固地用牙齿咬住身边的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