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道:“今日赏兄,所为者何?”
李根道:“说来怕你也是不信。”
这一说张掌柜来了兴致:“说说看。”
李根道:“那一头叫‘白顶门’的母牛,竟然一连生了三头牛犊。”
张掌柜啊了一声道:“不信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只听说人会生双胞胎、三胞胎,没听说牛也会!”
李根道:“不信?不信明日我带你去瞧瞧。”
张掌柜正要回个“好”字,百里奚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当即改口道:“和贤兄开个玩笑。贤兄的话,小弟岂有不信之理!哎,小弟想和您商量个事。”
李根道:“什么事?”
张掌柜指了指百里奚道:“这一位贤兄和咱是老乡,宛邑人,游学于此,听说王爷亲自饲牛,硬是不信,您能不能带他去王宫开开眼界?”
李根本来就是一个热心人,所求之人还是老乡,所求之事又不难,当即应允下来。
翌日,太阳刚露脸儿,百里奚便随着李根,驱车来到城南一个叫竹北的地方,装了满满一车黍子。直到巳时四刻,方才来到王子颓的牧场。
趁李根卸车的机会,百里奚满牧场转悠起来。这牧场好大,占地足有五十亩,自南而北,盖了二十栋房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就是牛棚吗?像这样的牛棚,莫说平民百姓住不上,就连那些年俸两千石的大臣也是无福享受!
百里奚正在感叹,十几个达官和宦者,簇拥着一位头戴高冠、身着华丽宽大官服的瘦削后生走了过来。不用猜,这一定是那个王子颓了。他慌忙退到一旁,躬身而立。
待王子颓折进一座牛棚之后,百里奚悄悄来到那座牛棚的窗前,屏气而视。
那头通身黑亮、犹如黑缎子般的黑牛,外号叫黑虎,本来是卧着的,见王子颓向它走来,立马站了起来,“哞、哞、哞”地连叫三声。王子颓笑着走近黑虎,手在它头顶上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又拍了一下。黑虎又连叫了三声,伸出红中泛白的舌头,居然朝王子颓的额头上舔去。舔了一阵之后,王子颓轻轻将牛嘴推开,右手一伸,一锦衣宦者,慌忙将料筐递了过来。王子颓将料筐转入左手,用右手在料筐里抓了半把饲料,仔细看了看,对身边一个矮胖子官员说道:“在所有的饲料中,豌豆是上品,故而应以豌豆为主,这话我已经说过两遍了。你看,这里边的豌豆十不居二。”矮胖子官员立马将脸扭向穿绯衣的瘦子,瘦子点头哈腰道:“今年遭雹灾,豌豆几乎绝收,那价高得吓人。”
王子颓绷着脸说道:“汝不必为我节省,不就多出几个钱吗?不必为几个小钱苦了我的牛!”
瘦子连声说道:“小臣知罪,小臣知罪!”
王子颓没有再说什么,掂着料筐,将料自左而右倒进牛槽。
还没等他发话,已有人接过了料筐,又一人将水桶递了过去,当然,还有水瓢。王子颓舀了两瓢水倒进牛槽,又掂起拌草棍,自左而右搅拌起来。
乘黑虎低头吃料时,王子颓转到牛槽后边,挽起袖子,正要给黑虎擦洗身子,惊动了黑虎身上的牛虻,牛虻“嗡”的一声飞了起来。他黑着脸问道:“怎么搞的?”
瘦子诚惶诚恐道:“小臣该死,小臣该死!”
说毕,忙指挥身边的几个锦衣人捕捉牛虻。
忙活了一刻来钟,王子颓方把黑虎身上的毛刷洗干净,累得他满头大汗。他直起身子正想用左手去捶一捶后背,早有人代劳了。
捶了不到二十下,王子颓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迈步朝白云走去。
白云者,白牛也。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若在往日,不等王子颓走近槽头,白云便要“哞哞”地叫上几声,以示欢迎。今日,却一反常态,蔫巴巴地卧在地上,不时地发出吭吭之声,对于王子颓的到来视而不见。
王子颓走近白云,用手摸了摸它的肚子,感觉又胀又大。忙对随侍的瘦子说道:“去,煎一服药端来。”
瘦子问道:“煎什么药?”
王子颓道:“煎一服治牛肚子胀的药。”
瘦子赔着小心问道:“除了椿树皮、枣树皮、向日葵芯、大曲外,再加点什么?”
王子颓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也不用加,快去。”
瘦子正要转身,那个又矮又胖的官员突然说道:“且慢。”
王子颓一脸不解地瞅着矮胖子,矮胖子满面带笑地说道:“王爷,白云的肚胀,和其他牛的肚胀有些不一样。”
王子颓道:“有什么不一样?”
矮胖子道:“别的牛肚子胀,既不吃料,也不倒沫,可白云不是这样,料这会儿虽说没吃,可沫照样在倒。”
王子颓扫了白云一眼,果如矮胖子所言。
王子颓思索片刻说道:“管他倒沫不倒沫,那肚子胀却是千真万确,按过去的药方吃不坏它,子禽……”瘦子慌忙应道:“奴才在。”
王子颓吩咐道:“就照你刚才说的那个药方去抓,早点儿把药煎好,早点儿送来。”
子禽高声应道:“是!”
他刚一转身,又一声“且慢”从窗外飞了进来。
众人忙向窗外望去,见是一个陌生人站在那里,虽说有些清瘦,却是气宇轩昂,二目更是炯炯有神。
矮胖子可不管他长得如何,当先发难:“汝是何人?这里能是你随便放屁的地方!”
牛棚里的人也跟着起哄:“滚,这里能是你放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