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各遣游兵,在新郑城外日夜巡警,樵采俱断,慌得郑文公手足无措。
在郑大夫叔詹的劝说下,拜年过七旬、官居圉正圉正:古时掌养马的小官。的烛之武为亚卿,命他前去秦营,游说秦穆公,离间秦、晋。
是夜二鼓,烛之武缒下东门,径奔秦军大寨。守寨将士将其拦住,问道:“汝何人也?”
烛之武回道:“郑之亚卿烛之武也。”
“汝来作甚?”
“欲见上国之君。”
守寨将士将烛之武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但见他须发皆白,弓腰弯脊,取笑他道:“就汝这个熊样,还想见吾主公?滚!”
烛之武不走。
不只不走,还放声大哭。哭声惊动了秦穆公,问:“何人在我营外号哭。”
左右回道:“郑之亚卿也。”
秦穆公道:“速速将他擒来面见寡人。”
左右擒烛之武至,秦穆公满面愠色道:“汝堂堂一个亚卿,在我营门外号啕大哭,所为何事?”
烛之武道:“哭郑之将亡耳!”
穆公道:“郑亡,汝尽可去郑之祖庙号哭,反跑到寡人营外,是何道理?”
烛之武道:“老臣哭郑,亦哭秦也。郑亡不足惜,只可惜了秦!”
秦穆公大怒,斥责道:“吾国有何可惜,言不合理,即当斩首!”
烛之武并不害怕,娓娓言之:“秦晋合兵伐郑,郑之亡就不用说了。若亡郑而有益于秦,老臣又何敢言?不唯无益,又且有损,上君为甚要劳师费财,以供他人之役乎?”
秦穆公道:“汝言伐郑对秦无益有损,损在何处?”
烛之武道:“郑在晋之东界,秦在晋之西界,东西相隔千里之遥。秦东隔于晋,南隔于周,能越周、晋而有郑乎?郑虽亡,尺土皆晋之有,与秦何干?夫秦、晋两国,毗邻并立,势不相下。晋愈强则秦愈弱矣。为人兼地,自弱其国,智者不为也。且晋惠公曾以河外五城许君,既入而旋背之,君所知也。君之施与晋者,累世矣,曾见晋有分毫之报君乎?晋文公自复国以来,增兵设将,日以兼并为强。今日拓地于东,既亡郑矣;异日必思拓地于西,患且及秦。君不闻虞、虢之事乎?假虞道以灭虢,掉过头又灭虞。虞公不智,助晋自灭,可不鉴哉!君之施晋,既不足恃,晋之用秦,又不可测。以君之贤之智,而甘坠晋之彀中,此臣所以‘无益而有损’,所以痛哭者此也!”
秦穆公静听良久,颔首说道:“卿之言是也!”
是时,百里奚进言道:“烛之武,辩士也。欲离间秦、晋之好,君不可听之!”
烛之武反问道:“诚如大夫所言,秦、晋合兵灭郑,对秦究竟有什么好处?”
百里奚语塞。
烛之武又转脸向秦穆公说道:“上君若肯解郑之围,于郑有再造之恩,郑愿弃楚事秦。君如有东方之事,行李往来,取给于郑,犹君之外府也。”
秦穆公频频颔首:“果如卿之所言,何不与我订立盟誓?”
烛之武道:“老臣正有此意。”
秦穆公大悦,遂与烛之武歃血为誓,不仅答应撤兵,并使杞子、逢孙、杨孙三将,带兵两千助郑国守城。
秦穆公之为,早有人报知晋文公。惹得晋文公大怒,骂曰:“秦君无信,猪狗不如!”
先轸进言道:“秦虽撤兵,但没走远,臣请率偏师追击之。军有归心,必无斗志,可一战而胜也。既胜秦,郑必丧胆,不攻自下矣!”
文公道:“不可。寡人昔赖其力,方有社稷。若非秦君,寡人何能及此?昔成得臣那么无礼于寡人,寡人尚且避之三舍以报楚恩,何况婚姻乎?且无秦寡人照样可以围郑。”
不佞自幼喜欢读史,相信名人。孔子者,至圣先师也。关于晋文公和前任霸主齐桓公他有过这么一句评价:“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就是说,晋文公诡诈而不正派,齐桓公正派而不诡诈。故而,对晋文公的印象不大好。如今“听”了文公与先轸的这番对话,才觉着晋文公并非那么无赖。
闲言少叙。却说秦穆公撤兵之后,晋文公并没有放弃围攻郑,分兵一半,营于函陵,攻围如故。郑惧,遂与晋订立了城下之盟。盟中明文规定,背楚而事晋,并立公子兰为世子。
公子兰者,郑文公之庶弟也。因其母梦接兰花而有孕,故而取名为兰。郑文公嫉之,千方百计地对他进行迫害,兰逃奔于晋,仕为大夫。及晋文公即位,兰周旋于左右,忠谨无比,晋文公爱而近之,欲以兰取代郑文公为君。此次伐郑,一因郑为楚之附庸,再一个便是为着公子兰。
晋文公见目的达到,凯歌而返。
凯歌而还的晋文公又活了两年,于周襄王二十四年(公元前628年)冬,薨于绛都,享年六十八岁。
赵衰等奉公子欢主丧即位,是为襄公。襄公扶文公之柩,殡之于曲沃。方出绛城,柩中忽作大声,如牛鸣然,其柩重于泰山,车不能动。群臣无不大骇。太卜郭偃卜之,献其繇曰:
有鼠西来,越我垣墙。我有巨挺,一击三伤。
襄公疑而问道:“此繇何解?”
郭偃回道:“数日内,必有兵信自西方来。我军击之,大捷。此先君有灵,以告我也。”
群臣皆下拜,柩中声方止。襄公传旨启柩,运行如常。
先轸密奏襄公:“西方者,秦也,主公不可不防。以臣之意,密遣谍人赴秦,打探消息,可否?”
襄公曰:“寡人初登大位,国事还得多劳爱卿操心,爱卿以为可行,便行,不必事事禀告寡人。”
先轸应了一声是,躬身而退,安排谍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