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在来元城的一路上,作为公主,享受到了最高级的待遇。
尽管如此,她也饱受行路之苦。
路上碎石遍地,车内颠簸难耐,柔安被晃得晕,直怀疑自己脑子都被晃匀成一团了。
再加上蛮地树少沙多,大队人马踏过土地,扬起的沙尘几乎高过车厢,压根没法掀车帘透气。
当时,柔安含着杏干含得牙都倒了,还是恶心得恨不得昏过去。
她从车上下来时,很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喜悦。
但是,就算她比照着来时的辛苦,为回程做足了心理准备,当她混在商队里踏上“征途”时,还是被坚信的旅途几乎虐哭。
先,没有马车供她坐,只能骑马吃沙子。
商队有马车,可是数量紧张,都是用来运送需要谨慎存储的高价货物的。
商人精打细算又吃苦耐劳,一般都骑马,只有大富商才会以马车代步出门,但大富商才不必亲自走这种人烟稀少、群狼出没的商路赚卖命钱,柔安若坐马车就太可疑了。
何况,这些简陋的货运马车远远比不得公主车驾舒服,又闷又颠,还不如骑马找树呢……
其次,食物匮乏、种类单调,除了配着肉干的干饼子就是配了咸菜的干饼子……哦,如果喜欢吃甜的,也可以用奶酪配干饼子。
柔安毫无怨言地吃着干饼子,能活着吃干饼子总比吃着烤肉等死强,但她早就吃不出咸菜、肉干乃至奶酪的区别了,心里的菜单从来都是一个——黄沙、眼泪配干饼子。
最后,黄沙肆虐,几天下来,柔安已经懒得在夜宿帐篷时抖落头里的沙土了,反正明日还会更多的——“整洁”是什么意思,她学过这两个字吗?
距柔安上次走这条路,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蛮地和景国一样迈入了深春,但没有景国的细雨连绵,只有天干物燥、沙暴滔天。
据说,元城附近有着蛮地最宜人的气候,树不能连片,也还有二三十课;到了蛮国深处,草都几不可见,惟有连片的沙漠荒原……
柔安顿时理解了蛮族对景国土地的执念和热忱。
柔安心中酸苦,但泪水只在心里淌,连眼眶都不曾涌上,不然就要和泥了。
就算公主的身份扔掉了,淑女的形象也还是要维持的……维持一点是一点。
……
柔安一路被各种困难打击得晕头转向,但一声未吭。她因疲累和干燥的气候而声音略沙哑,脸上的笑却不曾减少。
同队的商人们都对这个据说被哥哥带出来一起跑商见世面的“男孩子”的坚忍和热情赞叹有加。
惟有靳玉见之不忍,摸头安慰的次数直线增加。
她统统笑纳。
柔安的身体确实苦痛,但心里也真的欢畅——
从此人生诸事可自为,跬步亦辽阔。
若此非乐事,还有何事可乐。
就这样,她痛苦并快乐着,随商队即将到达璃州。
这一夜,他们宿在了离璃州城很近的地方,准备明日一早进程。
夜里,靳玉突然睁开了眼,起身掠出。
值夜的人正昏昏欲睡,就感到耳旁拂过阵风,还带起一片沙子,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一下清醒过来,抬手胡噜了一把脸,看看静寂的月和平缓的沙,又想想这阵邪风,一个哆嗦彻底醒了。
这里毕竟曾是战场,黄沙下褐色痕迹斑斑,不知多少人埋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