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见李家人客气,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招呼大家一起上桌,李家人倒是扭捏推让了一番,最终一家人都挤了挤,在桌边坐了下来。
陈姥姥辈分最长,先提了筷子,往石咏和石喻碗里各自挟了个鸡腿,几片腊肉,这才点了头,李家的儿郎们便不再客气,飞快地吃起来。几个大碗里还剩的那么点儿荤菜,转眼之间就被抢空了。
倒是石咏和石喻,吃着农家各色干菜野菜,倒觉得味道新鲜,哥儿俩就着饭都吃了不少。
一顿饭将将吃完,李大牛才小心翼翼地向石咏问起:“大爷,您拿了主意没有,这回打算买上多少地?”
石咏“嗯”了一声,吞下一块炖茄子,才回答道:“我已经和里长商议好了,这回把村北面正好十九亩的荒山买下来。这定金都已经付了,只等明日签文书!”
他话音刚落,李家堂屋里立时静了。
李家人盼了许久,才将石家哥儿俩盼来,只想着这哥儿俩能多置办几亩地,反正李家的人手够,把荒地垦了能多打几石粮食。可谁曾想……
李家人见石咏说话时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想,谁家的小子,不买那些容易开垦的荒地,反而要买没出产的荒山?
陈姥姥进过城,也听街坊邻里说过一耳朵:石家这个咏哥儿,莫非真……是个呆子?
石咏望着李家人惊讶的目光,就知道大家伙儿都想岔了。
他石咏虽然生就一股子呆气,可还没呆到会因为荒山看上去很美就把荒山买下来的地步。
这回,他没问过李家人的意见,就自己做主拍板定了买荒山,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买荒山更加有利可图,而且也是因为他想让老实本分的李家人也能稍许转变一下思路:不是只有从土里刨食儿才能养活这一大家子。
想到这儿,石咏就开口,将他早先问过李大牛的李家财政状况又问了一遍。李大牛不解其意,但是他生性老实,一五一十地又答了。石咏便替他算:
“李叔,你家转眼就是五位男丁,有五口人的丁银要交;除此之外,大郎和二郎眼看着就要准备说媳妇了,喜儿姑娘也是要备嫁妆……”
喜儿就是庆儿的姐姐,不过十来岁年纪,万万没想到石咏竟然突然说到自己身上。小姑娘一时涨红了脸就要避开,却发现没人顾得上她,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石咏往下说呢。
“……你们觉得,再佃上三四亩薄田,努力耕种了,日子会比现在更好么?”
李家上下,竟都被石咏这个“呆子”给问住了。
以李家现在的情形,多垦上三四亩薄田,头两年肯定非常辛苦,刨去丁银和地租,得到手的也有限。喜儿姑娘的嫁妆还不急,大郎二郎的亲事却也等不了太久。李家人一下子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除了从土里刨食儿,也不会别的。
只听石咏叹了口气,说:“如今南边华家屯在修园子。这边荒山里却生了这么多毛竹,不用白不用啊!”
他说起毛竹,李大牛这才恍然大悟,伸手一拍大腿,说:“挑竿!”
李大牛说的“挑竿”,就是建筑时用的脚手架,多以竹木扎成,三到五年生的毛竹粗细和韧度都合适,是做挑竿得用的材料。这里离华家屯这么近,将毛竹伐了运过去,成本很低,很容易就能赚一笔。
而且这毛竹一旦成林,只要不要一次性伐光,让竹子边采边长,规划好了,就能年年都有出产。
“李叔,你还和我说着山上没出产,除了这毛竹以外,山里的野菜、瓜果、药材,只要细心找一找,遍地都是出产!”石咏心想,只不过出产的不是粮食罢了。
李大牛听了心存犹豫,李家的妇人们,陈姥姥和李陈氏,已经相视而笑,该是已经有些主意了。
“除了山上的出产之外,还可以散养家禽,白天圈一小块地,让鸡鸭之类,在山里自己觅食,晚上再关回棚子里,这样养出来的家禽,肉质鲜,还不容易得病。”
这下连李家大郎二郎他们都听懂了,李大牛反而还在摸着后脑犹豫:“可是养这么多鸡鸭,我们一共就这么几口人,哪里吃得了这么些!”
这下子李家人全笑起来,都在笑这李大牛一根筋,脑子转不过弯来。
“爹,华家屯新来了那么些修园子的人,难道还吃不了咱家养的鸡鸭?”喜儿捂着嘴直笑,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大牛立刻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嘿嘿地傻笑着,却越笑越是畅快。
石咏不是个擅长经营的人,脑子也不算特别活络,可毕竟拥有现代人看事物的角度,更容易跳出旧有的框框。
他知道以后树村这附近,修园子的修园子,驻扎的驻扎,以后李家的生计指定要慢慢从耕田种地往副业方向发展。等到这附近住的人多了,李家无论是种瓜果还是养家禽,都有销路的,反倒是一味种田没什么太大指望。况且这里的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征去了,无人开垦的荒山却会好些。
买下这荒山,石咏不仅是为了自家,也是为了李家,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约就是这么着吧!
“李叔,我买了地之后,大约还剩个半吊钱,尽都交给你,你先看着,明年开春,添上点儿种鸡种鸭、苗木种子什么的,你们来定!”石咏伸出双臂,抱着后颈,对李大牛说:“荒山头一年,我家不收地租,但是从第二年起,我家每亩收半吊钱。”
十九亩就是近十两银子,这每亩的地租快赶上早先那几亩薄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