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怎么看店,大部分时候坐在花涧这边帮他完成寥寥无几的借书登记。中午两个人一起决定午餐,晚饭后出门散步,周一下午去超市采买食材和零食。
很平淡,与沈亭文从前所知的恋爱模式,以及追人的模式,都很不一样。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节奏,哪怕他还不是太清楚到底是哪一部分被改变了。
他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比出一个框,花涧低眸作画的侧影便正好框入其中。上午明亮的阳光透过微透的纱质窗帘,均匀地洒落在桌面和他被遮掩住的侧脸上,变成一大片濛濛的柔光。书店中的顾客坐在另一边,偶尔一下翻书的声音细碎。
也许懂一些艺术确实不错,沈亭文忽而想,至少现在,他就可以喊花涧一声,与他分享自己发现怎样完美的一副画。
沈亭文暗笑,摇头,慢慢放下手。在他手落下去的时候,有人推开了玻璃门,向里走来:“你好?”
“你好。”沈亭文站起身,“请问……”
对方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剎,转到了花涧身上。
短暂的对视中刀光剑影,沈亭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看不出牌子的衬衣,又望向对方整整齐齐的休闲西装,敏锐感知到来者不善。
正常人谁穿成这样出门。
见沈亭文突然没了声,花涧微微蹙眉,从画上移开注意力:“嗯?”
“花涧。”那人一个跨步,冲到柜台前。猫猫跟着一惊一乍,撞进花涧怀里。花涧微微向后靠了两分,画笔一下没拿稳,掉到了桌下。
花涧:“……”
他搭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猫猫,眼睛都没抬:“好久不见。”
从语气来看,是开始不耐烦了。
来人身形挺拔,头发梳得一丝不茍,手上还提着一只电脑包,面上激动难掩。花涧如果不是被猫猫占据了双手,他估计会原地给沈亭文上演一出两眼泪汪汪。
“我在学校论坛看见你回梧城,找人打听了好半天才打听到。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帮你安排住的地方。凤鸣街这边租金贵地段也一般,来来去去总没其他地方方便,你要是找工作,我也能帮你多留意……”
“我来有段时间了。”花涧说,语气平静。
那人立刻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绝。
精彩。沈亭文暗自给花涧喝彩,堵人还是得他自己来。
花涧不爱主动挑起话题,语气常常波澜不惊。沈亭文不跟他讲话,他能半下午一言不发。让他开口得勾着,与其喋喋不休一大不如拆分着讲,还能多得到两个语气词。
“不好意思,”那人很快道歉,又转向沈亭文,换了与片刻前孑然相反的语气,“请问有多的椅子吗?”
沈亭文面无表情指指他身后的阅览位。
男人微妙一默。见花涧没有帮忙或者提醒的意思,只好自己转身去搬。
他看花涧的眼神平白而赤条,看自己的眼神则带着明显的敌意。沈亭文低头去看花涧,正巧对上花涧抬起的视线。
花涧压低声音:“大学同学,叫宋许。”
——也是我情敌,没准还是你前任。沈亭文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呼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手肘。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关系未定,先斩情敌的一天。
花涧一手揽着猫猫,俯身把笔捡起来,慢悠悠在水中涮干净,蘸上颜料继续没画完的部分。
“幸亏是水粉,”花涧闲闲地说,不知道说给谁听,“水彩就要重画了。”
“你知道我不懂这些,”宋许歉意地笑,眼风扫到沈亭文身上,嘴上继续说着,“大四你只有答辩时候回来过,这么一算,我们四五年没见过了。”
“三年半。”花涧说,干净利落给了个确切时间。
沈亭文迎着宋许的目光八风不动,从花涧手中把猫接过去了。
“三年半也很长了。”宋许一顿,“我们叙旧,借一步吧?”
这话是让沈亭文让位,在座没人听不出来。沈亭文挑眉,原本虚虚半靠在椅背上的肩膀跟着挺直,他没回答,而是看向花涧。
花涧也没立刻接话,将笔下色彩落完,才回:“现在是上班时间。”
“不是还有……”
花涧打断他,语气还是平静的:“他是我老板。”
宋许仿佛被人提着一桶液氮兜头浇下,脸上文质彬彬的面具险些维持不住。他收紧按在桌上的手指,嘴角随之平直两分:“这样……你什么时候下班?学校这边最近开了一些不错的饭店,我请你吃饭。”
“不了,下午有事。”
“我问你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会生气?”宋许说,“改日也行,我下午正好要回实验室开组会。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用不着跟别人走太近。”
花涧有一会没说话,眸子垂着,视线始终落在画上,说不清专注还是漠然。直到一片颜色上完,他将笔丢进水桶,才出声说道:“不用了。”
“花涧!”宋许一下没按捺住语气中的急切,被花涧瞥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坐回去,手脚很是无处安置的样子:“我也是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