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宁只好别别扭扭地用左手去够挂在椅子右边上的包,她不敢把手抽回来,生怕又刺激到了这人。
电话很快接通了,视频电话,钟宁翻转摄像头,把谢拾青拍进去,“她的样子有点奇怪,你看这个手,我感觉都是她自己咬出来的,齐医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齐宛表情凝重,语速飞快:“送她回家,医药箱里有她的药,这是惊恐和焦虑发作了!”
一个普通人,也会有被这两种情绪侵蚀的时刻,但她们决不会用发作这个词去形容。
骤然得到这个答案,钟宁竟然不觉得非常诧异,就好像在她的思绪尚未整理收束的时候,大脑就默默记下了一切,将那些合理和不合理的部分都存储起来,等着她翻阅总结的那一刻。
“她有心理创伤?”
齐宛:“她当然有!”
具体病因,已经不可考了。
或许是信息素紊乱症导致,生理影响心理,但车祸让谢夫人去世,也是极大的诱因,从那以后,谢拾青的精神状况就极不稳定,她甚至从未好过。
只是和钟宁同居后,信息素逐渐平衡,人也处于一个健康的环境中,药就渐渐停了。
因为吃药,本身就是对身体的一种伤害。
一直到昨天,其实都还是好的。
她还思维清晰地策划苦肉计,是上午钟宁挂断电话,拒绝联络,她的精神就彻底坏起来,飞机上的几个小时,没有得到安抚,病情就发作了。
谢拾青死死抓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就好似一松手,她就要跑了似的。
钟宁没有办法,只好微信叫助理过来帮忙。
助理赶来的速度可以用飞快来形容,她根本没走远,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她是跟着谢拾青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司的精神问题,可她根本劝不动也说不了,这时候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来见钟宁,对谢拾青的刺激更大。
两人一起推着轮椅来到地下车库,就要送谢拾青回家。
钟宁抱着行动不便的她放进车里,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坐到旁边,助理开车,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还非常贴心地升起了挡板。
谢拾青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爱你”、“我错了”、“别离开我”几个句子翻来覆去地说,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靠。
看到她这样,钟宁也没忍住流了眼泪,说不上是抱怨还是什么,喃喃道:“你干嘛啊真是的……冷战的是你,现在又搞这一出。”
离了咖啡店,谢拾青抽泣的声音就大了一些,可听着还是很低,她有意地在压低声音,强迫自己放低音量。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大声哭泣的权利。
钟宁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句话。
哭泣是为了传达自己的不舒服,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得到安慰,这是人类生来最基础的本能之一。
受到关注的幼崽,天生就会靠哀嚎来吸引母亲的注意,让自己获得更加舒适的生存环境。
可要是哭了以后没有人管呢,先天的本能就要为后天的遭遇让路,没有人管,慢慢地就不哭了。
因为知道哭了也没用,或许还会得到斥责,得到谩骂,眼泪就成了一件坏事。
实在忍不住,生理性的泪水就是要涌出来,那就悄悄的、安静的、偷偷地去哭,把这泪水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
钟宁觉得好心酸,明明冷战伤得是她的心,出于责任,她还是决定和钟梓暖对上,把自己真正想要的理想生活往后放。
她已经在考虑给两个人的关系,做一个圆满的收尾了。
可谢拾青受了伤不说,现在又哭着喊着求她,哭到病情都反复了,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根本不知道谢拾青还有心理上的疾病。
弄得她好愧疚,就像个不合格的女朋友,连喜欢的人有精神创伤都不知道。
但谢拾青这样,她也没办法做到放着不管。
她的喜欢还没有冷却,她的心也做不到漠然。
长叹一口气,钟宁小心地避开谢拾青受伤的地方,把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缓一缓,拾青,好不好,我帮你擦擦眼泪。”
她的动作比声音还要轻柔,缓缓抚上对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主动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让柚子花的清香在车厢里扩散,去稳定谢拾青的情绪。
“没事了,拾青,没事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谢拾青的耳边低声重复着。
凑的近了,鼻端就能清楚地闻到谢拾青身上的药味儿,她的发丝也是乱糟糟的,伶仃的手腕紧紧抱着钟宁的胳膊不放,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枯枝。
她很少有这样不顾体面的时候,因为浓烈的自尊心,谢拾青但凡要出门,浑身上下都是非常整洁,连发丝都是一丝不苟的,家里有专门的化妆师,负责给她上妆,整理外形,务必要看上去分外得体。
任谁也瞧不出来,这是一个眼睛有疾的人。
她不经常出门,出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或许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可谢拾青也从来不说,她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
外人只能看到她最傲然、最光鲜亮丽的一面。
可她现在却完全抛弃了这一准则,不管不顾的,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脚上连鞋子都没有。
一向高高在上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了。
钟宁心头颤动,说不出一句重话,也无法开口去说分手的事情。
她怎么能在这个档口,去刺激谢拾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