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奴面如死灰,沈寿却横眉冷对。
眼看着事态严重,沈寿心里纠结了好久,扭头看了一眼巫奴,又一脸视死如归地转回来。
沈寿说道:“他这样,真的要被原身吞噬了,我手上不能沾血。眼下只剩最后一个法子了。”
贺於菟恶狠狠地瞪向这罪魁祸首——如果没有沈寿的指使和默认,巫奴不一定有胆子敢让茹承闫直接生吞了一颗浓缩的紫金小婴。
贺於菟非常着急:“快说!什么法子!”
沈寿听见贺於菟色内厉荏的沙哑嗓音,眼中一亮。贺於菟这小子是个空壳子,没什么妖力,而且身有妖血,也能承载过剩的能量,是再好不过的容器。
“你将他身上多余的妖力尽数吸收,这样他才不会失控暴走,眼下这是唯一一个能救他的办法了。”沈寿眯起眼睛,盯着这个眉眼十分眼熟的狼崽子,明明一只仙鹤,硬生生做出一只老狐狸的表情。
贺於菟想都没想,立即点头,“要我怎么做?”
“将他搬去二楼。”沈寿指了指竹楼。
闻言贺於菟顿了顿,随即又立马起身上前,将正在挣扎挥舞的茹承闫抱了个结实。
“别动,茹承闫别动了,我来救你了。”贺於菟的声音颤抖得失去了本来的声线。
茹承闫听到声音后放缓了挣扎,到底也没清醒过来。
怀里的人没什么重量,贺於菟觉得他抱着的是一把硌人的骨头,冰冷刺人,他紧了紧双臂。他横抱着茹承闫,沈寿一手拖起了晕死过去的邓良霁,几人纷纷进了竹屋。
沈寿放下手里攥着的衣领,示意贺於菟竖起耳朵凑过去来。他窃窃私语地讲了好几句,贺於菟脸色霎时爆红,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红着脸按照沈寿的吩咐,一步步踏上巫奴收拾出来的二楼去。
二楼还是那幻境中的模样,贺於菟想,这是在幻境之中,那么茹承闫吃的药丸是假的,那妖力也是假的,即使按照沈寿的吩咐吸纳了他身上的妖力,其实回到现实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贺於菟壮了壮胆,先将茹承闫放在了床榻之上,左顾右盼确认除却烛火照亮之外的黑暗处并没有任何视线的存在,他大着胆子将自已的上衣一股脑甩在一边。
他赤膊将床上瘫软下来的茹承闫扶正,一手一脚将他已成血色的外衣脱下来,掰过他的腿让两人都呈相对盘坐的状态。
“你说,那狼崽子,受不受得住?”楼下沈寿扬着他仙风道骨的眉眼,嘴角竟是不易察觉的怜惜,在他柔软指腹下的是邓良霁的鬓边一缕白发。
迷雾之城31
巫奴翘着二郎腿半倚在右侧的罗汉床上,那个名叫北北的小药童正给她捶着腿。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爆体而亡,反正这只半人半妖的狼崽子孤身一人,他本身又不是什么很稀罕的妖,死就死了。你这么在乎一只小狼崽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妖王那边”巫奴讲到此处突然坐直了身体,瞳孔缩小,盯着沈寿,质问道,“你被夺舍了?”
尔后又自顾自地摇头,“不对不对,堂堂金仙天鹤,怎么会被区区妖魔鬼怪夺舍。”
还没等她嘟囔个所以然来,沈寿打断道:“你不觉得他有些面熟吗?”
“面熟?”巫奴开始沉思起来,说到面熟,确实在初见时给她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但又认不出来,她以为这就是同为妖族的直觉感应,因此并没有多想。
巫山上几乎没有生人踏足过,上一次,还是在天狼王自剖魂骨的时候
等等?!
天狼王贺修良?
“他姓贺?”巫奴的颤音都出来了,沈寿听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本来不应当在这样严肃的场景下笑的。
他认识巫奴几百年了,每回看到巫奴吃瘪都是栽在天狼族身上,就觉得好笑,缘分这种东西说不清楚。
“嗯,贺於菟。”沈寿说道。
巫奴直接整个人从罗汉床上弹起来,顺带起一小阵风,把北北给刮倒在地,气急败坏道:“你不早说!你真是狗贼啊沈寿!”
沈寿愈发想笑了,哪里有听见过巫奴这样骂过他,真是稀奇事。
“正因为他身体里流着天狼王的血,所以由他来做那纯妖的器皿最合适不过了。”沈寿抬眼看着跳脚的巫奴。
他在两百年前背着贺修良上山的那天,窥见了一旁来自两百年后的灵魂虚影。沈寿那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时之间,在巫奴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斜,“要是姓贺这小子出了什么差池,我就是拼死也要让那只纯妖陪葬!”巫奴的愤怒已经冲昏了理智,变得有些口不择言。
“哦?你不惧妖王治你个自相残杀的罪名?”沈寿问道。
“大不了一死。”巫奴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沈寿没有回答,他转过身伸出双指去探邓良霁的脉,没人知道他在听见巫奴的这句话后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所有人都一夜无眠。
巫奴一晚上紧盯着二楼的竹板,高高竖起的双耳一直在留意楼上的各种小动静。
直到第二日烈日高悬,林间有叽叽喳喳鸟叫传来,巫奴终于在天边刚亮的时候浅浅睡了过去。
沈寿和邓良霁在竹屋前的石桌喝茶,沈寿说这是今年茶妖贡上来的新芽。
“你”沈寿本来想说些他觉得邓良霁想听的,但开了口忽然又觉得有些彷徨,毕竟对于邓良霁来说,若是只听得见父亲的消息又见不到他的人,会让他更加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