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元翰扶着身上同样血渍斑斑的格烈斤坐在一旁,脸色严峻,正焦虑地盘问着事发的所有细节,后者努力支撑着边喘边说。陀陀咬牙切齿地带了几个人守在四周,手中紧握着长刀,他的身周土石纷乱,几道深深的刀痕将绿草地劈得凌乱不已。远处汉民们正忙碌地如常劳作,偶有几个大胆的回头向这边偷偷张望。
满菊到来时,郡元翰已将事情问出了大概。
“……是魏军。”听了郡元翰的转述,满菊只觉一阵晕眩,她用力咬住舌尖,腥涩尖锐的痛楚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越是危极时刻,越是需要冷静。脑中突然无比清明——魏军,祖逊北上的魏朝大军。他们终于堵住了拓跋部的金帐,虽然只是北拓跋,只要尽歼此支蛮族,对于祖逊和谢琚而言,这不仅仅是青史留名、封狼居胥的金灿灿功绩,更是夺取权势的最好阶梯。
慕容与魏军的遭遇虽是偶然,也未必不是某种悲剧的必然。她一直知道,她的男人——故燕王族慕容渊,从未放下过他那融于骨血的王图霸业。
满菊走到格烈斤的身边,问:“还能带路吗?”
格烈斤奋力挣扎着站起,嘶声大吼:“能!”
“好。”满菊点点头,指向几个羯胡营的干将,清楚明晰地命令:“陀陀,选羯胡营三十人留守,我和慕容没回来之前,不能让一个人出谷。郡元翰,带上余下的所有营众,跟我走,我们去把慕容首领带回来。”抬头望望天日,她又道:“带上五日之粮,一刻钟后装备出发。”
陀陀大急:“神使大人!我不留守,带上我去救大人吧!”
“住嘴!听我号令,不得违逆!”满菊凛然厉喝,伸手虚指谷地,森然道:“你想让慕容渊回来时身无立足之所?!这是我们的根本之地,给我好好守住!”
陀陀握着他的大刀,钢丝般的短髯急促地怒张,突地悲声长号,跪伏于地用力磕头,咚咚有声,他嘶声大喊:“神使大人,我必以命守住这里,只求您平安带回慕容大人!”
“起来!”满菊喝道,望着陀陀青肿的额头、悲郁的神情,她轻叹口气,低声道:“慕容是我男人,你放心。好好守住我们的家。”
满菊没有问秦三,她知道,不管自己去哪里,这个无趣的男人都会紧紧跟随。
……
急步奔进林子,让秦三守在林外,满菊闪身进了空间。脱下轻便舒适的棉布裙装,她利落地紧紧挽起松散半披于肩的长发,又再次换上戎装,将铁藤胸甲系上身,绑腿紧紧缚好。粗略察看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满菊拔出多日未用的开山长刀,指尖轻轻从寒锋利刃之上抚过,闪亮的刀背映出了她的身影。
来不及痛哭忧惧,唯有奋力追寻才是希望。满菊将藤制的半面甲式头盔为自己戴上,凝神出了空间。
奔出林子,满菊撮唇一声尖哨。不多时,一匹马儿自远而近飞驰而来,奔到跟前骤然停步,一声惫懒地嘶叫,呲着厚唇将大头向女主人怀里拱去。
“别闹了,阿达,我们又要出发了。”满菊的笑容转瞬即逝,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驾!秦三骑上他的黑马,紧随而至。
待两人驰至集结地点,羯胡营的骑士们已肃然待命。
满菊一一扫过这些年轻、忠诚而执着的脸,扬鞭大喝:“走,出发!”
蹄声急急,几十骑在满神大人的带领下向谷口山洞裂隙奔去。
待得进了洞,却只能牵马举着火把,在黑暗的洞中涉水步行。推寅牵着一匹健马当先而行,郡元翰紧跟其后,他的马上伏坐着伤势颇重、已陷入半昏迷的格烈斤——满菊喂他喝下了新开发的汤剂,配合外用药物,收敛外伤极具神效,只是副作用是会先让人睡上片刻,而后则是透支体力式的亢奋期,大约持续几天,等药效过后却也要躺上个七天。
等到几十骑趟过长长的黑暗洞穴,又越过冰雪肆虐的雪崩区,格烈斤已经清醒过来,他指着东南方急声道:“那里,骑马一日一夜的路程外,漫山遍野的魏人……”
☆、夜奔
85追寻
时间就是生命,满菊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深刻体会这句话的含意。
她骑在马背上,尽力将自己贴近马脊,最大限度地减少风的阻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远方,快些,再快些!一颗心像是被丢在冒烟的油锅里煎来炸去,麻木的痛楚紧紧裹着不住翻涌的恐惧和忧惶,唯有抛开一切思虑,咬牙向着前方急驰。
秦三紧跟在满菊的马后,紧夹马腹,用力挥鞭。轰轰蹄声急急,百几十号人纵马而奔,除了蹄声和鞭声,再无其他的声息,每个人都喝下了满菊大人给的精力药剂,压仰着忧愤,向着格烈斤所指的方向拼命追赶。
朝着东南方急奔了快三个时辰,人还能咬牙坚持,马却坚持不住了。跟在队尾的一匹健马突然口吐白沫倒下,骑手大惊,狼狈地借势滚地,好险没被压住,但左手却被地上的尖石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停步,换马!”满菊举手喝令,当先拉紧了阿达的勒口。诸人令行禁止,沉默地换上了备马。
满菊撩起半幅内裙,嚓一声扯下一角,给受伤的骑手迅速涂上绿膏包扎上,命令:“你带着换下的马匹回去。”一人双骑例来是羯胡营的传统,只是这次事出紧急,拼命急驰已是伤了马力,再想要换用已不可行,好在敌人就在近旁,如今也唯有破釜沉舟一搏了。
伤骑带着换下的疲马缓缓走了,天色也已暗下,满菊让诸人抓紧时间吃些干粮,饲弄马匹,立时便要赶在日落之前再赶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