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发呆的森泽航似有所感,回过头来,隔着一层推拉门和他四目相对。室内的空气凝滞而粘稠,而就在这一刻,室外夜风骤起,扬起森泽航的头发、鼓动他的衣角,仿佛某种宿命的暗示。
两人都没有动,沛诚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许多欲言又止,许多难以名状又难以启齿的疑问。但风一吹,那些情绪又恍若错觉,散得一干二净。
森泽航伸手拉开阳台门,大量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沛诚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冰凉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声音中充满诧异:“怎么哭了?”
沛诚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泪水已经蒸得半干,只余下黏腻潮湿的触感。
“做噩梦了吗?”森泽航蹭了蹭他的脸颊,拉起他的手安抚道:“现在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沛诚魂不守舍地被他牵着走回卧室,坐到床上,森泽航回身就要离开,沛诚猛地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你去哪?”
“倒点水喝,你要吗?”森泽航轻声说。
沛诚砸吧了一下嘴巴,后知后觉自己在睡梦中哭了一场后确实口干舌燥,点了点头。很快,森泽航端了两杯水回来,用手肘碰开床头灯,挨着他坐下。
“你睡醒之后找不到我,就吓哭了吗?”森泽航嗓音含笑,略带揶揄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宝宝不怕哦。”
沛诚有点窘迫地垂目躲开,忽地看见他手掌贴着一块创口贴,问:“你手怎么了?”
森泽航举起来给他看:“刚才摸黑起来接水,不知道摸到什么,划了一道小口子。”
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阳台上吹冷风,但沛诚识相地没有多问,只是把脑袋歪靠在他肩膀上,说:“其实……我家公司也出问题了。”
“啊?”森泽航身体动了动,侧过头问:“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具体的,大概就是经营出了点问题,内部可能也不太平吧。”沛诚说。
森泽航表情严肃了些:“你怎么知道的?”
沛诚答:“老头儿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叔叔本人给你打电话了吗?”森泽航一惊,“那应该是真的很严重。”
想了想,他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沛诚想了想:“有个好几周了吧。”
“什么!”森泽航震惊道:“怎么不告诉我?”
沛诚闭紧嘴巴不吭声。
森泽航把他脑袋板正,瞪了他一会儿,忽道:“早知道公司的事情都不告诉你了。”
“啊?为什么?”沛诚愕然。
“因为你都瞒着我啊!”森泽航抬高音量,“我们两个之间,是那种需要向对方隐瞒坏消息的关系吗?”
看得出来森泽航是真的生气了,沛诚嗫嚅道:“对不起嘛,我不想你分心,而且现在就算知道了这种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森泽航还想说什么,又生生截停。的确,就算知道了,以现自身难保的情况来看,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还在森家,帮扶岳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两人目前关系这样,家庭之前原本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指望森家毫无缘由就隔空伸去援手也不太现实。
原本态度还十分强硬的森泽航瞬间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本就不乐观的现状雪上加霜。很显然,他原本想着就算自己再怎么辛苦也可以想办法,但天平上的砝码如今愈发沉重——如果他失败了,岳家也无法再成为沛诚的可以依靠的备选方案,他的失败会变成两个人的失败,风险实在太大了。
森泽航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沛诚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
森泽航苦涩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但我自己这么觉得。”
他摊开手,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掌心的创口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是哪个决策做错了,才会变成这样。”森泽航叹道,“我从头到尾复盘了很多次,都想不出更好的解答,即使有现在看起来更好的选择,不过也是事后诸葛亮罢了。放在当时所知的信息条件之下,我也没信心自己重来一次就能做出更优的判断。”
沛诚却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这不是一个选对分支选项就能够通关的游戏,而是一个充满了恶意和嘲弄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