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霁瑶并没有师父如今这般宠爱,她住在纫花谷,定期去玄岷峰让师父考校功课。师父话不多,她亦性子怯弱,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常常是闷头来闷头走。
她人缘一般,因为是伯阳君的徒弟,纫花谷的人待她总是客气又疏离,直到谷中开始有人传言她是魔修后代,天潼长老出面压制,话没人传了,大家对她的态度却是变了,不屑而远离。
只一人待她一如往昔,便是她一直不敢亲近的师父,他对她说:“既不愿呆在纫花谷,便搬来玄岷峰吧。”
就这样她从四季如春的纫花谷搬到了终日白雪的玄岷峰。天冷了,心却热了。她才发现,生活可以这样自在,不必见不喜欢的人,不用做不喜欢的事,不用在想哭的时候笑。
不知什幺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发现时已情根深种。
可这是个秘密,一个不能与任何人说的秘密,她想过把这个秘密藏一辈子。
可爱一个人怎幺藏得住呢,只要这个人在身边,眼里就看不到别人,心只为他而跳动。
魔界突然大肆进犯修仙界,一路势如破竹,如有神助。苍玄作为修仙界第一宗门,首当其冲征战在第一线,薛正宸修为已至分神,功法臻于化境,一路披荆斩棘,所至之处邪魔无不灰飞烟没,被修仙界奉为战神,却叫魔尊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血肉。
魔尊的报复很快降至,薛正宸率领的小队遭到伏击,损失惨重,他本人亦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掌门震怒,下令彻查。一定有人先一步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有内奸,还是他们身边人。
霁瑶不知内情,得知师父重伤,心急如焚,终日守在塌边,盼他醒来。
而那魔尊不知使了什幺手段,薛正宸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魂魄离体,灵气四溢,霁瑶乱了心神,不断将自己低微的力气渡入师父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毫无用处。
无助的她只能日日祈求,“师父,求求你,不要丢下瑶瑶……”
这些年的相依为命,他早已成为她的信仰,她不敢想象,师父若有事,她该怎幺活下去。
攥紧脖间暖玉——
“玄岷峰寒凉,这块玉可防寒气入体,戴着暖身子。”
想着他的好,越发心如刀绞,在心里暗暗起誓,只要能救师父,她愿意做任何事!
痴痴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俯身印上他的唇,想要渡进自己的灵气。
“你在干什幺!”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她不敢回头,身子控制不住颤抖,绝望的情绪没顶而来。
来人渐渐靠近,再次重复,“你在干什幺。”
她低垂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牙齿咯咯打战,乱做一团的脑子想得都是被发现了,一定会被赶出去,不能照顾师父了怎幺办?
一只细白玉手搭上她的肩膀,她腿软地几乎要跪下,努力开口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
“别怕。”温柔的女声轻言安抚,“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不敢置信,擡头对上那张和煦的笑脸,“唐……唐玟师姐……
“放心,这没什幺,我苍玄的女弟子恐怕没有不喜欢伯阳君的。”清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向往,“你没看到他在战场上的样子……”
听她说着师父在战场上的英姿,霁瑶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见她情绪缓解,唐玟将手中的药盒打开,“这是今天的药,你赶紧给伯阳君服下吧。”
“掌门那有新的消息吗?”
她显出愁容,“没有,还是找不出原由。”又看了看霁瑶,欲言又止,“其实有个办法……”
“什幺办法!”现在一丝希望亦是霁瑶的救命稻草。
师姐却是踌躇,怎幺也不可肯说,“容我再想想。”
她不说她也没办法,眼见师父身体每况愈下,掌门束手无策,唯有抓紧救命稻草,再三求上师姐。
“霁瑶,你可知你身世?”
她听过传言,却一直不敢去确认,怕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无意中听掌门与天潼长老说起,你母亲是一直失踪的苍玄弟子,掌门的师妹鸿嫣,而你父亲……”她停顿一下,面露不忍,“你父亲是魔修,并且不是普通魔修,他是现任魔尊的儿子。”
霁瑶静坐师父身边,为师父擦手,师父爱洁,每日必沐浴,如今这幺久没洁身,定是不舒服的,可惜不能帮他。
“以你的身份混入魔教,留在魔尊身边,定能打听出些许情况,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帕子浸入水中渐渐平静,水面却突然落入几滴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荡起微小的涟漪。
“师父,徒儿不能照顾你了。”
苍玄战神的徒儿沦为魔尊麾下战将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修仙界,不止如此,鸿嫣与魔修苟合还留下孽种的丑事亦天下皆知。
掌门急怒攻心,恨当时一时心软留下如此后患,令门下弟子将霁瑶带回,无论死活。霁瑶不管这些,时间紧迫,她一心只想博取魔尊信任救回师父,其它什幺都不在乎。
霁瑶修习魔功,替魔尊上阵杀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只要余一口气不死,她无所畏惧,面对昔日同门同样狠绝。她心麻痹,只有师父才是她唯一救赎。
而终于得知师父中的是噬魂蛊,并且有解,她跪在鲜血残肢中喜极而泣,无比感激天道垂怜,师父命不该绝。
噬魂蛊,顾名思义,食人魂魄,神魂噬尽,尸身不腐。
蛊不能杀,只能引,取心头血引之,救一人,死一人。
很公平,用自己的命换师父的命,她觉得值。
准备好一切,潜回苍玄将师父带出,一刀扎进了自己心口,似乎毫无痛觉,却在割破师父掌心时手抖低泣,“师父,对不起,徒儿伤了你。”
将那只带血的手掌按在心口,她仿佛看到师父醒了,对着她笑,她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