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只盼你稳定过得好。再说了,你这个专业不进体制能找到什么好专业?池画跟你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吧,你看看她现在在干什么?”
“您知道池画为什么要待在鹭城吗?”阮绘露给她夹了块水煮肉片,“因为她爸妈逼她回东北考公。”
“……”
张明丽说不过她,索性打感情牌:“露露,你们单位这么重视你,体制内工作稳定上下班规律,等你和小李稳定下来,他忙了你还有空照顾家庭是不是?你猜为什么现在相亲都爱找体制内的?图你赚钱多还是图你权力大?都不是。尤其是女孩子,稳定、清闲,有时间顾家了,才能把生活经营好。”
这样的话阮绘露已听过无数次,偏偏今天没来由的烦躁。她知道父母爱她为她好,只是在爱的底色上仍堂而皇之地扣着社会的枷锁,相比愤怒,她好像更觉得可悲。
那不像对女儿的期许,更像对儿媳。
“我除了嫁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人生吗?你们含辛茹苦培养我,就为了让我当个好太太吗?那既然如此当时何必生女儿,生儿子好了,让他给你们找个好媳妇!”
从没听过阮绘露说这样尖锐的话,张明丽诧异地瞪大双眼,张着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孩子!”
“我当不了你理想中的好女儿。”她的眼一寸寸暗下去,“让你失望了。”
说完再不肯分一丝目光给母亲,拿上包买单走人。等张明丽缓过神追上去,阮绘露已气冲冲走出老远。
张明丽忙拨通电话,只见她步伐一滞,低头看见来电号码后果断的掐断,手指飞快在屏幕划动一番,然后再度扬尘而去。
此后,阮绘露的电话一直提示忙音。
很明显,要么是拉黑了,要么就是整个手机设置了免打扰。
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倔成这样,张明丽胸腔堵得慌,眼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她颤抖着给丈夫打电话:“老阮,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女儿?我们吵架了……”
情绪这么冲动,她怕阮绘露做傻事。
那头阮德伟也颇不可思议,甚至比她火气还大,说让女儿自己任性一次自食其果。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张明丽平时再怎么严苛,终究也舍不得她吃苦,刻下懒得与倔牛一般的老阮争论,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掐了电话,开始在通讯录里找池画的联系方式,可是正在午休时间,池画并没有接听。
张明丽一筹莫展。
这个时候,谁能劝阮绘露一句,就是天降救星。
“阿姨。”
说曹操曹操到。
“小李,来吃饭呀?”
李崇裕抬腕瞥了一眼时间,略点点头:“跟客户谈生意。您一个人?”
“露露带我来的。”张明丽也无心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你看看,能不能打通她电话?刚刚我们吵得有点厉害,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死活不听劝,非要辞职,气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辞职?”阮绘露没跟他提起过。
张明丽叹口气:“是啊,单位领导劝她,我也劝她,怎么都劝不住。”
她将最后一丝希望投射在眼前人身上,都是同龄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李崇裕比池画可靠:“你帮我跟她说说,至少冷静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哎,我也是气头上话说得太重了,吵得急,她自个儿就走了……”
李崇裕安慰地捏了捏张明丽肩头,“放心阿姨,我会跟她说。”
须臾,他默了一瞬,话音稍沉,“不过可能希望不大,她应该很早就有这个念头了,体制内的工作确实不适合她。”
在了解阮绘露平时玩的那款游戏时,他认真研究过thesea,主役adc,以打法出其不意、变化莫测闻名,人称“自由之海”。
人钟爱的事物多多少少有自我的投射,既然阮绘露钦慕他,又怎会真心实意愿意待在体制。
多是她在妥协。
阮绘露也不知道该去哪,最后仍是沿着路往单位的方向走,一步一步,足如灌铅。
已经立了秋,滞闷的空气流动起来,风丝丝缕缕地吹向她,像恋人的轻抚。早开的桂花落在阮绘露肩头,这样一个柔情的秋日,她却实在无心流连。
她还在跟张女士赌气,不想回家,但又无处可去。手机调了飞行模式,在cbd光鲜亮丽的白领中穿行,如同没有目的地的孤舟。
直到一辆车在她眼前停下,熟悉的型号,路虎揽胜。
阮绘露停住脚步。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线条利落的侧脸,“上车。”
她下意识依言照做,直到车驶出数分钟,才后知后觉:“去哪?”
李崇裕唇角稍扬:“我还以为你不问了呢。”
“带你去个地方。”
他丝毫不提她满面愁容,仿佛只是习惯性地载上一位佳侣,继而开启一段旅程。
那么,李崇裕的目的地会是哪里?
阮绘露在大脑搜寻一番,实在想不出来。
这时候才察觉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不及他了解的十分之一,甚至连猜个方向都做不到。
她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侧脸,其实李崇裕的骨相并不嶙峋,或还可用温润来形容,只眉眼间挥之不去的凛然让他看上去不可触碰。
皑如山上雪,不过如此。
她恍惚想起他们的高中,那时李崇裕尚算不得冷冽,只如一般公子哥似的倨傲,清贵不可攀。阮绘露总觉得这群人眼睛长在头顶,走路会不会摔个狗啃泥。
“看我干什么?”
一句话将她飘忽的思绪拉回,阮绘露眨眨眼,那张贵气逼人的面孔近在咫尺,眸底幽深,倒映着小小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