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哪儿来的?”
魏襄:“从你大堂伯、三堂叔那里讹来的。”
玉婵:……
翌日清晨,晨曦穿过天井照进邹家祠堂,将屋檐下匾额上“祖德荣昌”四个金漆大字照得熠熠生辉。
庭院中央莲花缸里的两条红尾鲤鱼正在日光下优哉游哉地追逐嬉戏,猛然被长生堂中传出的诘问声惊得缩回了莲叶底。
“你说什么?你想招婿?”
玉婵看着面前那张微微扭曲的白而胖的大圆脸,面不改色道:“对,就是招婿。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疾病缠身,我的婚事自然由我娘做主,您……还有什么异议吗?”
邹文敬拢着袖子在屋子里踱了两圈,最后停在几步之外的方砖上一脸痛心疾首地看向她。
“你这丫头异想天开也就罢了,怎么连你娘也跟着胡闹?不用想也明白,外头招进来的女婿哪儿有咱们自家人可靠。自古以来有哪个好端端的男子愿意平白无故给人做上门女婿?人心隔肚皮,被人蒙骗了家财事小,最怕的是到头来落得个人财两空,连祖宗家业也断送了,将来就是把肠子悔青了都来不及。”
玉婵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目光,“大堂伯,这世上的男子千千万,我好歹也是您的亲侄女,您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呢?”
邹文敬脸色涨红:“就算能找到个好的,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就你爹那身子,还不知能不能活到……”
话未说完便听见坐在上首的邹茂业老爷子重重咳了两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险些失态,遂改了口道:“总之,总之这事儿我看是不妥,大大的不妥。”
玉婵看着他,眼底含着几分讥讽:“大堂伯,平心而论,若今日我们选了三堂叔家的四堂弟,您赞成吗?”
邹文敬闻言心尖一颤,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那父子两人,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不赞成!大大地不赞成!
谁过继给了二房,谁就能得到《金药典》,得到《金药典》就相当于得到邹家一半儿的家业呀。
他那个侄子,打小就不老实,跟他那个爹一样,惯会油嘴滑舌讨老爷子欢心。
那小子能行,他的儿子凭什么不行?
邹文敬红着脸,一时语塞,又听她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选了大堂伯家的二堂兄还是三堂叔家的四堂弟都会有人不满。这样看来,招婿便是最好的选择。”
玉婵见他不吭声了,转而看向邹家绝对的掌权者道:“二叔公,族规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若无子嗣,过继和招赘可二选其一。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邹茂业双手撑在膝上,两道花白的眉毛拧成川字,听见她突然发问一双浑浊的老眼微微转动了一下,思索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嗯,按照族规,自然是没问题。可……你大堂伯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外头的人到底不如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婵丫头,你要想好……”
“二叔公,我想好了。”玉婵毫不迟疑道。
“爹,既然婵姐儿和二堂嫂都已经商量好了,不妨就先照她们的意思去做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汇集到了说话的邹文炎身上。
玉婵微微有些诧异,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邹文敬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了一句虚伪,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你装什么聊斋?
邹茂业抿着唇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面对大家伙儿探究的目光,邹文炎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
“我只是觉得招婿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成,婵姐儿得一位如意郎君,能替二堂兄撑起家业,咱们自然也喜闻乐见。若是不成……”
邹文敬有些急不可耐地追问:“若是不成又待如何?”
邹文炎含笑看向玉婵,伪善的面孔上带着满满的算计。
“招婿不成,自然是只剩下过继这条路子。婵姐儿,你说是不是?”
这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想着念在一家子骨肉至亲的份儿上等过了继,将来为她寻个过得去的人家嫁过去也算是对家里有所裨益。
如今看来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给她点教训尝尝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媒婆上门
邹家大房要招婿的消息一传出,杏花村的村民都开始议论纷纷。
傍晚村民们从田间地头荷锄归来,端着饭碗,聚在村口的梧桐树下说着闲话。
“这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邹家大房从前可是在夔州城里开医馆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人只要往那儿一坐,随手开几个药方,自然有大把大把的银子生了翅膀似的送上门。能做邹家的女婿,哪怕是个倒插门儿的,想想也不亏呀。”
“怎么着?李老三,你想让你家儿子给人做上门女婿?我呸,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儿子什么德行,相貌德行,脾气秉性,哪一样配得上人邹家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你也配?”
“诶,我说王二麻子,你什么意思?我家儿子怎么了?我儿子再不济也是个手脚齐全的,哪儿像你家大郎,生下来就是个瘸子。我儿子不配,你家那瘸子就配?”
“你……你怎么说话呢?我家三伢子是瘸,可胜在老实本分。不像你家那歪瓜裂枣,前儿还偷了你家里老婆子卖鸡蛋的钱去镇上找窑姐儿,这事儿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诶,你……”
“好了好了,都给我少说两句。要我说呀,这做人呀,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就咱们村里打眼望去,有能耐的早都搬出去了,这剩下来的,老的老,小的小,年纪相当的又配不上,何必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