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被抚摸过了,原来蛇也会有皮肤饥渴症。
梦境毫无规则可言,那巨大的蛇躯缓慢放松,最后不知怎的变成了普通蟒蛇的大小,将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
只是梦罢了。所以不论什么出格的举动都被允许。
只是梦罢了。所以不再忍耐也没有关系。
她抚摸着怀里的蛇,它将尾巴在她身上缠了好几圈。
被烧焦的伤口一定很疼吧,但蛇是擅长忍耐疼痛的生物,蛇是无法张口述说自己痛苦的生物。
它将脑袋抵在她怀里,如同靠在火堆余烬边的蛇,拼命汲取不会烫伤自己的暖意。
她记得自己明明趴在泥板上睡着了,从黑暗的梦境中醒来时,却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床帐内。
床帐内光线昏暗,身体依然残留着被蛇缠绕的触感。突然回到现实,不知怎的居然让她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时间尚早,她望着头顶高高的天花板。她只占据了床榻很小的一角,一定是这个缘故才觉得周围空空荡荡。
黎明时分,幽影城雾气厚重,高高的塔楼就像笼罩在云海里一样。世界如同灰色的默片,透不进什么光来。她了许久的呆,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忽地听见床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温戈说他会在物种保藏库等你。”
阴冷平滑,缺乏情绪起伏的语调,好似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但梅瑟莫的出现并不寻常。
她下意识看向床帐上映出的身影。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如清晨的雾气无声弥漫。她张了张口,终于寻回自己的声音,小声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个高大的轮廓在她帐外停留的时间有些久。
但等她在侍女的帮助下洗漱完毕,来到觐见厅,想和他打声招呼时,希德却告诉她梅瑟莫今天要处理城内事宜,已经到会议厅去了。
……觉得对方好像微妙地避开了自己,一定是她的错觉。
没错,是错觉。
她今天还要继续上课,很快便将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温戈答应了上午教她基础的词汇和语法,下午带她熟悉幽影城的地形。这几天她已经逛完了物种保藏库,接下来可以解锁新地图去教区了。
教区位于幽影城的东北方,和庄严厚重的物种保藏库不同,尖尖的塔顶和飞扶壁颇具哥特式建筑的特征。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描绘出拥有玻璃彩窗的大教堂,见到了富丽堂皇的礼拜堂。
她见到了教堂的废墟。潮湿的浓雾扑面而来,她仿佛置身于沿海的古老城镇,曾经辉煌过的建筑群如今只剩下昔日的轮廓,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光秃秃的树枝。
这里曾经种了很多树,中庭的树尤其巨大,留下的躯壳如同巨型的黑色蜘蛛,枝桠向四周延伸。
尖顶的教堂确实宏伟华丽,但内部的墙壁爬满了青苔,鎏金的器具摆设散落在地,腐朽的柜门敞着嘴巴,湿冷的空气萦绕着一股霉味。
她好像隐约明白,温戈提出要带她去教区逛逛时,希德为什么会摆出不赞同的姿态了。
“……昆兰。”在温戈出声前,她都没现地面上原来还躺着一个人。
是的,那个背对着她侧躺在教堂地面上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影。他的穿着和火焰骑士相似,但没有戴着黄金打造的面具,亦没有披着猩红色的斗篷。
那个男人以婴儿蜷在母腹里一般的姿态躺在地面上,不断呢喃着奇怪的话语。
“……玛莉卡大人,吾等之母啊,求您垂怜,赐福于我,千万别带走那光芒……啊啊!玛莉卡大人,吾等之母啊,我不是秽物,绝对不会冒犯您。请不要带走那光芒……啊……啊啊,玛莉卡大人,吾等之母啊……”
“昆兰。”
躺在教堂地面上的男人毫无反应,如果凑近观察的话,会现男人似乎在蜷着身子哭泣。
温戈不再多言,转而用闲聊天气的口吻跟她说:“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她没有多问。
她总觉得那是不应该让她看到的景象。如果她蜷在地上以泪洗面,肯定不希望同事好友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姿态。但温戈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就像天气有阴天和晴天一样,他们今日只是不凑巧碰上了阴天罢了。
即将离开教区时,废墟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她转过头时,正好看到两个被荆棘覆盖的身影朝这边冲了过来。那尖锐的荆棘扎进他们的双目,刺入他们的胸膛四肢,如同某种诡异的酷刑,将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染得血红一片。
那些身影好像没有痛觉,裹着满身的荆棘朝这边冲了过来。但他们只往前奔了几步,就被猩红的烈焰击中,滚烫的火焰瞬间轰燃,她隐约听见温戈说了一声“失礼了”,再回过神来时,那两人已经变成了形状扭曲的焦炭,噗通一声倒了下来。
从袭击的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不到几秒。慢温戈一步的希德从旁边的楼梯上跃下来,看着地面上的两具尸体一言不。
“我们回去吧,莱拉大人,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温戈的声音依然笑呵呵的,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地面上的尸体突然动了动。那个被烧成焦炭的东西扯了扯嘴角,用沙哑的声音笑道:“……我们都被抛弃了……”
“我们都……都被……”
他的声音随着希德抽出利刃的动作戛然而止,教区重归寂静。
真奇怪,她心想,火焰骑士那一动不动伫立在尸体旁的模样,看起来几乎有几分哀悼的意味。
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跟上温戈的步伐。
“那两个人……是谁?”
只剩废墟的教堂被浓雾笼罩,曾经富丽堂皇的建筑,如今只剩爬满岁月痕迹的白骨。
温戈笑了一声,他总是戴着面具,永远让人看不清神情。
“深陷绝望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