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内静得如同被冻结了一样,便是外面烈日骄阳似火,却半点也照不化鹿夫人脸上的寒霜。
鹿浅香起初十分稳得住,被发现了正好,我也不想隐瞒了。
不过,随着静默的持续,她渐渐坐不住了。
“不过是一双鞋,我喜欢,买来玩的,不可以吗?娘亲做什么拉着脸?”
鹿夫人站立不稳,绵软的脚踩在花团锦簇的男鞋上,就要摔倒。
鹿浅香急忙迎过去,扶住了母亲。
“娘。”她终于晓得害怕:“你可不能有事啊。”
鹿夫人怔怔抬头,看一眼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她是娇贵,是大理第一美女,是心肝宝贝。
可是又怎样呢?
鹿夫人闭了闭眼,艰难叹息。
“女儿啊,你可知,那梁护法曾经向太后进言,让你带发出家修行,可是太后没有准许。”
“这是什么歪主意?”鹿浅香把母亲扶到床上坐下,十分不高兴:“谁要出家,要出家让他自己去。”
她越说越气。
“我老早想说了,那护法是什么东西?不过是魔教一个闲职而已,别当我不知道。大好男儿,魔教谁人不愿意建功立业?那些边边角角与人纠缠费脑筋的事体没人愿做了,才轮到护法出面的。我们大理虽然是小国,但太后居然肯见他,真是给他面子!”
“胡说!”
鹿夫人怒斥出声,但是看着女儿这样人事不懂,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乖乖,你平常怎样玩闹,我与你父亲从不过问,任凭旁人指责我们娇惯放纵,我们也从不干涉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为别的,鹿将军戎马一生,都已经是护国将军了,已经是大理国武将中最最尊贵的了,自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要受世间条条框框的约束吗?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可以走婚,自行找个合心意的夫婿,护国将军府的独女,游戏人间有何不可?
然而,他们夫妻忘记了一点,兵无常势,水无长形,朝堂权力斗争波诡云谲,一朝得势,一朝失势,难以预料,实在是应该早早准备后手的。
可鹿将军没有准备,又在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了,一心忠于君王,忘记了,丞相才是他恩师,才是把他扶持起来的人。如今鹿将军被太后抬上了高位,看着是风光,实际上,他只不过是用来平衡新君与权臣的一颗棋子罢了。
“梁护法是不是好人,你说得也有道理,别人也有别人的看法。但太后听了他的建议,到底还是放了你父亲,为今之计,将军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鹿夫人抬起手,怜爱地理理鹿浅香的额发,手滑下来,摸摸她的脸颊,十分不舍。
不舍,也得舍。
“可是,女儿啊,你想想看,若真有兔死狗烹的那一天,我们将军府还有一条退路吗?”
太上皇为什么能顺利出家,别人不知,最近鹿夫人却是明白了。
高丞相先是摆出一副不同意的态度,力劝君王三思,并且也行动了,派人截杀了佛宗来大理传法的使者,赢得了大理朝廷一众老臣的心。
然而,他那些都是故作姿态而已。
散播了疫病的,其实就是高丞相,只是,疫病刚刚有苗头,鹿将军便找了魔教的人来料理。不过,高丞相还留有后手,他命人将早就制好的活尸放出来,顺利搅乱局面。
活尸之乱,正好给了太上皇足够的理由。
他成功退位,高丞相就此接过大权,其实两个人早就心照不宣了。
以太后之尊,焉能看不破这一点?
她立刻从段氏选了已经成年的子弟为新君,就是为了避免高家进一步膨胀,然而,她是不想面对娘家的责问的。
她需要一个挡箭牌。
这就是梁桥给她的建议,在两方对立的情况下,引入一个任劳任怨又能背锅的第三方。
便是鹿将军!
鹿将军如今是在处置疫病,但疫病再凶猛,总有料理完结的那一天啊。
太后最近频繁授意高丞相,尽力促成鹿浅香与魔教的婚事。因为,鹿浅香与魔教的姻缘注定是不会完满的,妙龄佳人被魔头霸占,能有什么好结果?
最好的结果,便是鹿浅香婚后受尽苦楚,鹿将军对高丞相心生怨怼,新仇旧恨齐招呼,高丞相必定集中火力修理鹿将军,便没空找太后和新君的麻烦了,这就是太后想要看到的局面。
“不过如果反过来看呢?如果你嫁给教主,婚姻顺遂,十分快活呢?”
鹿浅香瞪大了眼睛。
“那怎么可能?”
“我说万一呢?”
鹿浅香的大眼睛眨啊眨,想不出来。
万一这桩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婚事却变成了佳话美谈,那时太后的如意算盘落空,鹿将军自然要十分感谢高丞相,而高丞相的注意力,也就挪回了权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