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奇形怪状的血手朝她延伸,不像是要抚摸,更像是想将她拖进血雾中,同他们埋在一起。
她似乎确实沾上了不少人命。太多了,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树林里光线晦暗,几不见天日,有人贴在她身后,教导着她如何挥舞魔杖,犯下同等的罪孽。
如此他们就一样了,再不分彼此。
她好像能依稀看见那人的轮廓。
魔杖被握在了手中,致使更多记忆纷至沓来。这几年这根魔杖向来是她最忠诚的伙伴,陪着她从不可及的光明一路走向堕落,从不曾背叛。
身边的血雾不仅没有散去,还弥漫成了化不开的血海。女人的头颅从中挤出来,狰狞完全扭曲掉柔和,还试图朝她伸着手:“小羽,杀了他你就有妈妈了,”她还想扭曲着用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挤出微笑,“小羽,你不想和妈妈在一起吗?妈妈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奥利维亚只留给了她一本残缺的笔记本,就连辛克莱尔这个名字在知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时都失去了意义。
一双血手环住了她,不由分说就想将她朝血海里面拖。她好像又产生幻觉了,爸爸妈妈爷爷坐在餐桌上笑着朝她夹菜,满桌都是她爱吃的。
是餐桌在说话,是头顶悬挂的灯盏在说话,是这个早应死去的屋子在说话,请求着,怒吼着,哭泣着,让她杀了他。
脖子间的疼痛将她拉了回来。一只干枯的血手粗暴扯下她待在颈上的挂坠盒,紧握在手里便要丢进血海。
“回来!还给我!”她顾不得其他的,更忘记了她还会法术,拼了命一样地死抓住那只手,力道大得竟是活生生将其折断了。一抢到挂坠盒她便紧紧攥在手里,“它是我的。”
越来越多的血手缠在了她身上,合力操控着她的身躯。这里极其古怪,她竟然使不出任何法术。
高明的幻境。
“小羽。”另一只手又绕上了手腕,却使得慕羽再没有分毫反抗之力。
她看见了自己。
从血海中漂浮出来的脸不同于四周隐隐绰绰不成样的人形,正常得像是从未沾染任何污秽,看不出是脱胎于那团朦胧的雾中。
这张脸,这样的语气,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只因太干净纯洁了,不似她沾满杀戮的灵魂,倒像是十一岁那年在厄里斯魔镜中看见的小女孩。
她终于记起来一年级在魔镜前到底看见了什么怪物。
“你舍不得杀他,”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轻抚她的脸颊,“我理解你,小羽。”
慕羽停止了挣扎,只兀自攥着挂坠盒链子不愿放开。
女孩一步步踏着成堆的枯骨血水,从后轻柔拥住她,被和自己一样容貌的影子拥抱没有任何异样,不觉一丝多余,更像是理应如此。
血海中倒映出两张相同的面容。
“他一直陪着你。小羽,你怎么忘记了,”她朝着慕羽吹了口气,“那时你只能看见那么一个影子。你对着那道影子说。”
她顿了顿,缓慢缠绕上了脖子:“你想使用能力,你受不了每天被人在走廊上追逐,你要报复所有人。你想让他陪你,直到永远。”
说到永远这个词时背后那道影子笑得乱颤:“你喜欢的是那个和你在伦敦游荡的汤姆,你喜欢在塔楼,黑湖陪你看书的汤姆,你喜欢当时十一岁和你一样孤寂阴暗的灵魂。需要我将心声念给你听吗?你渴望扭转时间的魔法,回到五十年前的伦敦,从街头一路走到街尾。”
“可惜那只是一个执念。他永远地消失了。”
血水中的场景不断变幻最终又碎裂成片。
“也只有喜欢,小羽,你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爱让你软弱,爱迷失你的理智,”那只冰凉的手又向着拿魔杖的手腕移去,“你们互相交易,短暂地因权力站在一起。你需要借助一个人的余威染指欧洲,你需要借助强大的势力将东方和你牢牢拧在一起。”
手没碰她的魔杖,反而碰上了戒指,不知怎么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闪闪发光的毒牙。
她珍藏的最后一枚蛇怪毒牙。
“你们都想要至高的权力,都想要永恒,可是神只能有一个,相互了结是你们最终的宿命,”另一个她拿着毒牙对准了被紧攥在手里的挂坠盒,越是温柔,越显出其中的阴毒,“我可以帮你了断,帮你下手,保证很快,不会有痛苦。”
看着那枚透亮的蛇怪毒牙,慕羽神色几经变幻。最后竟是抖着从那只手上抢过毒牙,闭着眼像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自己来。”
几滴泪蒸发在了那片血海里。
“他同样不爱你,你都知道,解决北欧之后他害怕你增长的威望,害怕你取代他在旧部心目中的地位,他越来越想控制你,”见她依旧犹豫不决,身后的女孩搂紧了,容不得她挣脱,“小羽,你很聪明,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要清醒痛苦地活着?”
拿着毒牙的手不再颤抖,连一直紧攥着的挂坠盒都松开了。
身后和她长着一张脸的少女满意地将她的手往挂坠盒上方挪了挪,低声继续哄劝:“干得好,小羽。毁掉这片魂器,再解决他,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人享有无尽的权力和生命,你将永远为别人编织理想,不被人在走廊上追逐…”
她说不出话了。那枚毒牙被反手插在了她的腰腹间。
慕羽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道和自己相同的虚影嘶吼尖叫,重新握住了漂浮在半空的挂坠盒,一把拔出蛇怪毒牙:“连我真正想要的都没看清,还想泯灭取代我的意志?”拔出的毒牙上沾了血,她毫不顾忌地颠在手里把玩,“这就是天?这就是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我将遭遇的天谴?这就是爷爷赠给我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