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云妹儿精神头十足,甚至主动要求在病房里学习,大声朗读课文,她很好强地表示,等到她病好后还要回去上课。
一家人互相鼓励,坚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是等啊等啊,却只等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云妹儿很快就没力气翻书了,她原本漂亮的小辫子也因为多次化疗而掉光,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就躺在妈妈的怀里哭着说想回家。
孩子可以哭,但是妈妈不能哭。
关夫人强撑冷静,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云妹儿,等到你病情稳定咱们就回家。爸爸妈妈会带你去公园,这次我们都不加班了,一起看你最喜欢的公主。再给你养只宠物,你不是一直羡慕同学家有小狗吗,妈妈让你选你喜欢的,比熊犬好不好?”
可是啊,云妹儿直到最后闭上眼睛,也没能再次躺进自己的小床,没能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公主,也没能挑选一只属于她的小狗。
“我很后悔,”关夫人气若游丝,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郑霖霖的胳臂,抽泣着说,“我总想着‘以后’‘以后’,我为什么不早些实现她的愿望呢?”
郑霖霖的胳臂被她攥出了深深的红印,可郑霖霖并没有觉得疼,因为她脑中思绪翩跹。
云妹儿虽然年幼夭折,但她短暂的八年人生中,全是在爱里浸泡着的。父母恩爱,家人齐心,同学友善……即使她生了重病,大家也没觉得她是拖累,她走后,爸妈还想尽办法想要实现她生前做公主的愿望。
郑霖霖想,若是妹妹当初能够生下来的话,应该和云妹儿差不多大。她应该也会成为被大家喜欢的小姑娘,在学校成绩优异,能跳舞会弹琴,她也会惦记着周末去游乐园,也会缠着自己要看公主动画片。
云妹儿早逝,可她拥有了所有人的爱;而妹妹没有见过一天阳光,也未曾拥有朋友、家人,更别提一段美好的童年。
这么比起来,她的妹妹不是比云妹儿要可怜百倍、千倍、万倍吗?
这么比起来,云妹儿真的太幸福了!她凭什么拥有如此爱她的父母,明明家境一般,她的爸妈却想尽办法让她活下去,负债累累,也没后悔生下她。
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啊?
凭什么自己的妹妹连出生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啊?
——等等!
郑霖霖拼命甩了甩头,猛地抱住了刺痛的脑袋。
她是怎么了,怎么从云妹儿的病逝想到自己妹妹的事情上去了?痛苦的人生不是被比较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的。但是那些恶毒的念头却像是毒蛇一样,钻进了郑霖霖的脑海,让她的心中充满怨怼与痛苦。
她嫉妒,嫉妒极了,郑霖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嫉妒一个已经去世的小女孩。
郑霖霖的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却刺痛,那种痛苦,像是有凿子在一下一下往她的大脑里钻。她最近时不时会觉得肩颈痛、头痛,但她只当是自己劳累过度,这是头一次,她痛到都站不稳了。
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陈导问:“霖霖,你没事吧?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红。”
郑霖霖心里惦记着工作,她打起精神摇摇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勉强笑着:“没事……可能是今天太热,中暑了吧。”
中暑?众人抬头看向天空,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月亮晃悠悠爬上夜空,这怎么会中暑啊?
若凌宸和贺今朝能够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会明白缘由——原本围绕着郑霖霖的那阵黑烟,已经染上了一丝又一丝的血色。
……
停灵间内,凌宸拿出化妆刷,开始为云妹儿化妆。
凌宸在得知云妹儿的病情后,对她的遗体情况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她后,他才发现她的遗体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她太瘦了,明明已经八岁,但她看起来勉强只有四十斤,胳臂细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折断。她的脸颊重重凹陷进去,头发已经掉光,露在外面的手背、脚背上全是吊瓶针留下的痕迹,青紫色的淤血叠在一起,手脚上的血管几乎要被扎烂了。
凌宸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粉底遮盖她身上的淤血,再想办法撑起她凹陷的脸颊。
当他在忙碌时,贺今朝也没有闲着。凌宸的余光中,居然看到贺今朝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叠小纸包,只见他把纸包依次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沿着停灵间的边角洒了一整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盒子,他指挥着盒子里的东西漂浮出来,稳妥地黏在挂在墙壁的遗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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