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要如何向古代一个不识字的小丫头讲解“气质”一词呢?那是一种内在的人格魅力,一种良好的精神风貌,相揉并济后于无形间的散发。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的吸引力。好似湛湛明月光,能流到千百人的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三月三日,春暖花开时节。
三月三在古代是上巳节,周、秦、汉的时候,每逢这一天人们都要走出家门到水滨去洗濯,洗掉积淀的污垢,祈求幸福,除去不祥,称为“祓楔”。唐朝的时候,洗濯这种行为在三月三日的活动中已经隐退,取而代之的是踏青赏春。
长安人每年三月三都要到曲江池头结队踏青、出游。这是盛唐时期,极富浪漫色彩的一时风气。长安水边,踏青赏春的不单只是那些婀娜多姿的丽人们。当朝皇帝和权贵们,也曾或规模盛大、或轻从简骑的出游过。
早几天前,阮若弱闻道三月三的踏青赏,就激动的不行,好几晚都没睡好觉。“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这首《丽人行》,她很早就读过,想不到今时今日居然可以身临其境,如何能不激动万分。激动的她一时失察,和杏儿谈起这首诗来。结果杏儿一脸茫然,“小姐,本朝的诗人中,有一个叫杜甫的吗?”
阮若弱几乎没跳起来指着杏儿的鼻子训,“有没搞错,就算你不识字,也该要听过杜子美的大号吧。唐朝人不认识李杜二人,还算是唐朝人吗?”
杏儿好学,不耻下问,“小姐,李杜二人是何许人也?”
“李杜二人,就是李白和杜甫两个人。‘李杜文章在,光芒万焰长’。杏儿,你不是这么孤陋寡闻吧?”阮若弱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可我确实没听说过这两个人呀!”杏儿较起真来,“我只听说过王维、王昌龄、孟浩然、贺知章……”
“好了好了,不要数下去。我错怪你了,是我弄错了。对不住对不住。”杏儿愕然,不知道这位小姐何以突然间来个态度大转变。
皆因阮若弱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犯了常识性的大错误。杜甫写的《丽人行》,通篇都在赤裸裸地揭露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杨氏兄妹奢靡腐败、骄横跋扈的丑态。现在才是开元九年,杨氏兄妹还都没生出来呢,杜甫也才只是个几岁的苕龄儿童罢了。李白倒已经是青年了,可惜还在游山玩水周游世界中,脍炙人口的诗篇还得押后十年八年才写得出来。她这会子就在这里跟人谈什么李杜文章,着实早了些。
什么都不说了,阮若弱爬上床睡觉。好好睡一宿,明儿要神采奕奕地去踏青。来到古代有些时日了,除了那晚翻墙夜游,她还没出过阮府的大门呢。像关在笼中的鸟儿一样,她早就巴不得可以飞出去了。
三月三日,长安水边。
暖风如酒,水波如绫,杨柳如丝,青山如眉,更兼无数丽人缤纷如云。曲江池畔,春光三分俏,艳色七分妍,春光艳色争华并秀。
阮府的几位太太小姐,除去阮夫人没有出游的雅兴外。二姨娘三姨娘,并二小姐三小姐,都带着贴身丫环一块出来踏青了。三姨娘还带了她的一双孪生子若麟若麒。阮若弱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两个弟弟。眉眼俊秀,皮肤雪白的真似粉团捏成,真正是粉雕玉琢。两个孩子淘气的很,跑过来跳过去,没一刻安宁。
一干人马分乘了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来到曲江池畔。这里早已游人如织,不单是无数倩女佳人,花团锦簇般来来往往。更有锦衣玉带的公子哥穿梭其间,好似蜂蝶翩飞逐花忙。三月三的踏青赏春,正是无数才子佳人的佳话起源地。郎情妾意,在这春光明媚中与花争发。
游人一多,阮府一干人便被挤散了。阮若弱只形影不离的跟着杏儿,在这曲江池畔闲闲地走。春色真是百般好,树树桃花似红张锦,丝丝柳叶如绿泼油,再加上草薰风暖,她只觉快要被这如酒春光灌醉了。
阮若弱正有几分醺醺然的陶醉感时,突见前方一阵骚动,本来就密集的人群更是拥到一堆去,围了个水泄不通。“杏儿,前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杏儿只略做张望,便十拿九稳的说道:“小姐,不是出什么事了,一定是表少爷来了。每年三月三,他都会陪着玉夫人来踏青赏春。”
“你肯定?”阮若弱闻所未闻,“他一来就乱成这样?”
“那当然,不是跟你说过吗,表少爷平时出行总有一群女子在身后跟着他。今儿三月三,曲江池边的女子云集,更是要围得他寸步难行。”
好家伙,他走到哪这交通秩序就乱到哪,谁说魅力无形?玉连城的魅力简直是看得见摸得着。不信只管瞧瞧眼前这股子乱劲。
那人群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持花女子加入,这是要准备撒鲜花给他呢。阮若弱早就想见识见识这古长安的少女们表达爱意的浪漫方式,只是……那堵人墙围得水都泼不进去。她要如何看到呢?左右一顾,身畔正好有株两人高的桃树,枝桠低矮方便攀登。想都不想,阮若弱就要往上爬。
“小姐,你干什么?”杏儿惊的一把拽住她。
“我不爬上去,如何瞧得见那人群里是何情形?”阮若弱还怪她迟钝。
“可是小姐,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爬高又爬低的呢。”杏儿说的扼腕顿足。
阮若弱方才省悟,长叹一声,只得老老实实做端庄女儿态。看着那人群慢慢地靠过来,她拼命踮起脚尖,朝里头望。只看到了一片黑鸦鸦的人头围着中间的一片空白地,敢情是一个包围圈来着,并没有把玉连城挤得无立足之处。还看见有此起彼伏的花朵,呈抛物线撒入中心地带,如一场密集的落花雨。这般盛况真是前所未见,看得她瞪目结舌。人群渐渐移开了,阮若弱醒过神来,顿生感触无限,“杏儿,表少爷这么受欢迎,看上去是风光无限,其实又何尝不是活受罪呢。他走到哪人就跟到哪,观者如堵墙,还有点人身自由没有。怪不得《世说新语》中有‘看杀卫介’一说,他若是身子骨不结实点,只怕也……”说得兴起,险些说出不好听的来,赶紧一把掩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