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既然已经秋收了,除了报旱涝的个别地区外,该收粮了吧?没有粮怎么打仗,征粮,征粮,还是要征粮,各地重建起来的官僚系统要拿粮草事当做重中之重,粮草的质和量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军械前不久是看过的,筹备得差不多了,但寒衣是不是还差一批?要不民夫就自己出寒衣?不管怎
么说士兵的戎服是要备齐的,还有军医、工匠、药材、各种工具,工具包括但不限于安营扎寨的,攻城拔寨的,烧别人营寨的,防止自己营寨被烧的……
事无巨细,每一样都要讲,甚至弓弦要不要再进一批备用,库存草鞋还合不合格,都要强调一下,因为谁知道何时何事就导致了非战斗减员呢?非战斗减员多了,那就一定会出大事啊!
刘备讲到这里,有点口干舌燥,就喝了一口水,转头看了一眼参与会议的人员。
……当然,第一个还是会看离他最近的陆廉。
陆廉没有睡觉,她从开始坐在那里到此时,一动没动,面前的茶水碰也不碰,但她一定也不是走神了或者睁着眼睛在那里假寐。
平时那些很敷衍很懒散的举止都消失了。
她很专心地听,听到一些关于粮草调度的节点时,会眨一眨眼。
这一次是刘备亲征,主帅一定是刘备,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这是一场对他而言意义极不寻常的战争,他必须亲自摘下胜利的果实。
但他也一定会带上陆廉,因为她对于刘备的任何一个敌人而言,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当后勤相关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刘备终于提起准备带大将军一起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陆廉轻轻点了点头。
“好。”她简短地应了。
她看起来和其他的武将似乎没什么区别,特别正常。
但上首处的主公眉头却轻
轻皱了起来。
有人注意到这件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主公欲伐二袁,不如先礼后兵,以檄文征召他二人归附朝廷,明主公之信义,彰天子之仁德,观其志向,再兴兵戈。”
陈群清冷的声音刚落,武将间就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袁氏据河北多年,士庶归心,”三将军道,“纵作檄文,他们岂肯轻易归降朝廷?”
这种质疑似乎早就在陈群意料之中,“杨德祖教与在下,二袁兄弟阋墙久矣,若作檄文,他二人未必便能以玉帛见。”
一旁不怎么说话的乐陵侯忽然开口了:
“我认识一个人,很擅长写信,”她说,“你们颍川人都很擅长干这个吗?”
郭嘉突然就打了一个喷嚏,坐在他对面的荀谌不为所动地看他一眼。
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屋子里已经置了一个火盆,这位体弱多病的青年文士打过喷嚏之后,便用钩子将火盆往自己这边又拉了拉。
……顺便还在里面翻找了一下。
荀谌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没熟。”
钩子又被放下了。
“令友若见笑了,”郭嘉说道,“在下每至天冷时,总得吃些烤薯补补血气。”
两个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人凑在一起,荀谌脸上那幅被琢磨切磋得完美无瑕的表情就被卸下来了。
他也不沉着脸,就只是有话直说。
“曹孟德用计攻邺不成,原只该授首,三公子仁厚,留他一命,他实当感念公子大恩的。”
郭嘉点点头,“我家主公原就日夜感念公子大恩,亦感念袁公待他之情谊哪!”
“若真如此,为何推拒南下之令?”
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不太容易回答,因为它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袁尚想让曹操南下去当看门狗,袁谭来了打袁谭,陆廉来了打陆廉,考虑到袁谭在秦胡大败后退守青州,那多半是要打陆廉的。
但,谁想打陆廉啊?!打她有什么好处吗?!输了一脸血,赢了……赢了谁也不知道!反正她没输过,你看着办!
这道命令在郭嘉看来已经很无耻,但他不愿把无耻俩字说出来。
得换一句,他想。
“以在下愚见,”他说,“今番陆廉北上,恐兵力有不足之虞。”
荀谌愣了一下,于是郭嘉将后半句顺畅地说了出来:以她的性情,这次征兵会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