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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第1页）

裂痕

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可他的身体只是不可控制地逐渐变凉，最终了无生息。

岐越甚至已经记不得他是如何从将军府回到皇宫复命了，也不记得皇帝听到他亲手杀了反贼，是怎样地震惊和意外，却分明记得挚友弥留之际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拒了封赏，一个人去了边疆，用一场又一场大胜麻痹着自己。

朝廷终于又注意到了他，无数的打压，排挤，他才知道挚友当年是经受了怎样的怀疑和忌惮，才被逼至此。

他以为自己能走出来的，直到再次面对熟悉的处境，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放下介怀。

即使他和秦敕之前并无交际，不自觉的，对挚友的愧疚涌上心头，并感同身受。

他原本应该是对秦敕赶尽杀绝的，就像当年他对挚友一样，然后踩着他的尸骨，糊糊涂涂地活，好像只要闭上眼，就看不见这个腐朽的王朝。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岐越疯狂想阻止这一切，如果是当年，他是不是有办法挽回遗憾，可是没有，他只有深深的无力感。他一直所信仰的忠君爱国，有一瞬间的动摇，在看着秦旷的嘴脸。

所以在秦敕转身逃向山林的时候，他犹豫了，拦住了准备去追的士兵。

面对属下的疑惑，岐越眉头紧锁，依旧望着秦敕身影消失的方向，道：“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他久经沙场，已是军中精神向导一般的存在，他的命令，自然没有人置喙。

是借口，其实是他自己也想给他留下一条生路，即使机会渺茫，他不想再体会一次亲手杀死绝路而奋起反击之人的绝望，他内心的正义已经有了裂缝。

回忆结束，岐越遥遥望着远处相拥而立的两人，相依，相扶，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蓦然恍惚。

上次见，他们还是争斗不休的怨侣，果然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真好，还有人会等他回家。

曾几何时，挚友也会为晚归的他点上一盏灯，无论多晚的夜，他的家会永远亮着。

或许是高处不胜寒，即使他现在已经是护国大将军了，帐下有追随者无数，他却依旧觉得边关的夜那么寒，那么长。

他想报复，却觉得最应该报复的就是自己，毕竟是他亲手杀了他，如果不是他最后留下的话是让他好好活着，岐越会自我了结还他一命也说不一定。

秦旷返回营地，一见到岐越的身影跪在帐前，怒火中烧，大步朝他冲去，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扯向自己，怒吼：“你不是说秦敕活着的可能渺茫吗？”

岐越从看到秦？？敕的一眼，就已经料到了此时。

他神色平静地解释：“可能很小，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身受重伤，一个人进山，没有食物，没有药物，夜间更是有各种猛兽会被他血液的气味吸引，袭击他，按照一个正常人的精力来说，确实生还的希望渺茫。

秦敕不能暴露行踪，不被他们发现的同时，也意味着他的人同样找不到他。

他决定将此事交给天意。

是非对错他已无力去辨，既然如此，不如就听天由命。

可是他就是撑过去了，撑到梁将军支援的队伍赶到，并先秦旷的部队一步找到他，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岐越可以说，如果落入那种境地的人是秦旷，他甚至都不用如此保守，他确信以及肯定他一定活不下去。

岐越神情认真且平静地接受了秦旷的怒火，眼神淡淡落在他身上。心中默默，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所有人都能看清，如果不是九皇子出身正统，他甚至连上台和他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他享受着奉承，惩处逆耳忠言，身边即是世界，以致盲目自负，肆意妄为。

岐越也不害怕，任由秦旷如何降罪于他，毕竟是他办事不利在先，怎样的处罚他都会欣然接受。

落在秦旷眼中就是活生生的挑衅。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的恼怒。

岐越就是知道他现在不敢动他！

秦旷松开了手，岐越已经被扯变形的衣领并没有因为他的放手恢复原样，凌乱地敞着，岐越也无心去整理它。

他现在只想快点从这潭深水中抽离，他感觉窒息。

秦旷冷笑两声，用手指狠狠隔空点了他两下，恶意暗藏于眸中，却隐而不发，只是留他一人跪着，大步离开了营帐。

今日的挑衅，以下犯上，他记下了。

秦敕归来，而军中唯剩下岐越有和他一战的可能。秦旷一边苦恼于帐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另一边又容不下岐越这样有能力，却有脾气有气节的人。

他知道秦敕的反击会很快，却不知道会来着如此快。

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的罂粟花，竟是九皇子为筹资兜售泛滥，震惊四座，甚嚣尘上。

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

不少原本中立的，见势头不对，直接倒戈向秦敕。

他赶回城里的路上，一个年近七十的的老太婆，皱纹挤得眼睛都难睁开，偏费劲看清了他的马车，在他下车的时候一把烂菜叶朝他扔过去。

“我的儿啊，都是你卖那黑心肝的东西，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边扔边哭号。

都知道九皇子身份贵重，难道身份贵重就能不把百姓的命当命了吗？他的一座屋宅，可以充下的资费，就是他们一家几辈子所无法担负的，却硬生生从锅底又刮下一层灰。

别人不敢的事，她敢！

田宅抵了，老头子死了，儿子也死了，光剩她这一个老太婆，半只脚都已经迈进黄土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