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放缓声音,“小哲,小晨没死,他还活着,刚才我跟他通过电话了,他们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可单纪哲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眼睛穿过郝杰的肩头直直望着不远处被撞破的那截围栏。
赫杰见状,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有等叶铭晨他们来了再说。
十分钟前,警车根据监控查到带走叶铭晨的那辆车,一路追踪找到了五通桥,却只看到被撞破的栏杆,众人都是一惊,下车冲到栏杆边上才看到车摔下了桥,掉进了河里。这河不算浅,桥的高度也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单纪哲当即就要上前,却被拦住了,他刚挣开两个警察,却听到了桥下的一阵巨响——车爆炸了,河水染红了一大片,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这一刻单纪哲什么也听不到,猛地一头扎进了河里。
车被炸得零碎,单纪哲潜入河里找不到丁点完整的部位。八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冷,河水刺骨,扎在了他的每一寸皮肤上。
河里只有散落的肢体部位和车的零件。
单纪哲难以置信的潜进深处找,几乎忘了呼吸,冰冷的河水呛进了肺里,他也随着沉了下去。
叶铭晨死了。
因为他死的。
他才十七岁。
单纪哲闭上眼睛,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浑身泄了气一样无力,被冰冷的河水裹住下沉,呼吸被紧密的剥夺,冰冷的窒息感弥漫了全身。
还剩最后一点意识时,他想,如果这一次重生只是他死前的一场梦就好了。
直到脸被人拍了拍他才睁开眼,是警察及时把他救了上来。
他现在浑身湿透了,脸上还淌着水,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河水,混着脸上伤口的血一直从脸颊淌下,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滑落。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耳鸣声,他都听不太清,直愣愣的从绿化带的长椅上坐起。
他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好像自己的意识在跟自己这具身体割裂开,也在有意的剥离这个世界。
单纪哲望着那截破损的栏杆,压根听不到郝杰过来对他说了什么。
现在这一切不是他死前的一场梦,而是现实。
他真的重生了。
叶铭晨也是真的死了。
那他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他的信仰死了,他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他不该重生,他害死了叶铭晨。
单纪哲目光涣散,泪水顺着脸颊混着血和河水淌在脸上,高悬在天空的太阳透过头顶的树叶照在他身上,映衬着他脸上的血痕,像尊淌进泥水的泥菩萨,自身难保。
叶铭晨和宋雨柔慌乱的跑过来时,远远就看见了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宋雨柔惊愕的怔在了原地,眼看着叶铭晨一瘸一拐的跑向单纪哲,眼眶的泪花再挂不住掉了下去。
这一个两个,到底是在干什么!
“阿哲。”
叶铭晨上前喊了他一声,熟悉的声音让单纪哲恍惚,转眼看到叶铭晨时,他呆住了。
涣散的目光缓缓凝滞在了叶铭晨的脸上,从他脸上的伤到身上还没来得及换,已经破了口子染了血的裤子。他不敢移开半点视线,也不敢眨眼,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的叶铭晨就消失了,泛红的眼眶此时更是充血到让人惊怖。
叶铭晨忍住自己心头的酸胀,又喊了他一声,“阿哲,我们回家。”
单纪哲张了张嘴,却半晌没发出声音,只抬头定定的望着叶铭晨。
他此时面色惨白,脸上挂了彩,现在还在淌血,嘴唇发白,身上的外套有些破洞,都还滴着水。
叶铭晨朝他伸出手,他看了一眼,伸出还冷得麻木的手,紧紧抓住了面前这只手,是热的。
人死了,手为什么会是热的?
单纪哲迟钝的想着,有些疑惑,嘴里却发不出半个音节,任由叶铭晨牵着他。
他注意到叶铭晨腿一瘸一拐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死命挤压一样酸痛窒息,有点喘不过气。
单纪哲木讷的被叶铭晨带上了车,任由叶铭晨给他脱衣服。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一件衬衣时,叶铭晨才发现他身上起码有十几处擦伤,有的血已经被水洗尽,翻出的皮肉泛着白。
惊心动魄的是后背上有了一道长而深的刮痕,还在渗血,掺进身上的河水一起滴落在了皮质的坐垫上。
叶铭晨把单纪哲的衬衣脱下,把自己破了口子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鼻头酸胀,差点忍不住哭出来。这期间单纪哲没有说话,视线一直落在叶铭晨脸上,看他快哭了,才有反应,轻轻擦拭叶铭晨润湿的眼尾。
宋雨柔跟郝杰了解完了来龙去脉,跟他道完谢就朝车边走,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眼眶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她擦去泪水,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捏着方向盘的手却在抖。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开着车。
车里很安静,沉默只能听到车窗外的声音。
往来车辆的鸣笛声,街边人群的交谈声,化妆品店的广告声,奶茶店外放的歌声……
身处地狱的刺骨冷寒被裹着的外套驱散,体温渐渐回暖,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单纪哲缓缓回过神了。
他目光钉在叶铭晨身上,看着他紧咬住下唇,憋着眼眶的泪花,用纸小心翼翼的擦他脸上的泪水和血迹,可稍一眨眼,一颗泪水还是冷不丁的从他眼尾滑落。单纪哲才终于说出了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带着生涩的语调:“别哭。”
听到单纪哲的声音,叶铭晨再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埋进他怀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