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越往千钟粟的方向走,墙上的血迹就会越重,底下折断的兵戟就越多。
大街上的死人堆里,有几个还没断气的伤兵,挣扎着一下一下地喊救命,但没有人听。
只有几个大夫打扮的人,匆匆忙忙地在一地的尸体里跑前跑后,一边骂着:“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终于,千钟粟三个大字出现在肖兰时的视线里。
不是像往日一样耀武扬威地高高悬起,而是被砸在地上,碎成了两段。
一抬头,千钟粟几乎所有的楼阁都起了黑烟,那些雕梁画栋的屋檐也不再挺立,在火舌的侵扰下一点一点褪去它原有的色彩。
万木倾倒,万声同悲,残砖碎瓦间尽然是满目疮痍。
征伐已经接近了尾声,肖兰时小心翼翼地走在千钟粟的院子里,恍若隔世。
能打得这么快,督守府为了这一天,该不知准备了多久。
正想着,兵戈影间落起人声。
断竹下,王琼带人围了一众韩家子弟。
他声音有些抖:“阿珺,你不要再无谓抵抗了。”
对面,韩珺满身狼狈,浑身浴血,手中露草剑已经快拿不住了。
他凄楚一笑:“看到了吧?王韩两家自古就是如此,除了刀剑就是死人。这是我们的命,谁也改不了。”
“琼公子,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将贼人拿下!”
闻声,韩珺的露草剑立刻对着冲上来的王家子弟。
忽然,王琼抬起来手:“慢着。”
他望向韩珺,眼神里近乎乞求:“阿珺,降了吧。”
“儿时你为救我,重伤了腰,以至于落下二十几年的弱症。就凭这个,我父亲、我父亲他也会网开一面,他、他……”
韩珺突然红了眼眶,笑了:“你要我看不见同袍的血,向你王家跪下求饶吗?我是韩家家主的嫡长子,谁都可以降,但我不能。我从生下来,就只有千钟粟一条路可以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王琼偏过头,紧握着溪石剑的手骨节泛青。
他作为督守府的嫡子,在萧关境内哪个没有不敬他怕他的,以往王琼他以为自己总是无所不能,到了今天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么无力。
甚至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太阳明媚的光照打在韩珺脸上,在他凌乱的发丝间透露着金光。
回顾他这一生,他自从懂事起,千钟粟的那顶鹤帽就戴在他的头顶,很重啊。他想摘,可是总是被长辈厉声训斥,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去争,要去抢,但是从来没有人愿意蹲下身来,好好跟韩珺说一说话。
所有人看上去都好像很忙,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地向前走,韩珺他就在人群的推推搡搡中那么长大了。
韩珺以前都觉得一切手段算计都是理所应当,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王琼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心里有了羞愧。羞愧于为什么自己不是个好人。
王琼神色张皇,韩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阿珺你听我说,到了现在,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你相信我,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忽然,露草剑亮了。
湛蓝的冷光映在韩珺的脸上,他笑得格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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