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搐着嘴角抱起一只棕毛狐崽子,伸手挠了挠它脑袋上两只尖尖的小耳朵,青汐甩去一头黑线,勉强恭维道:
“风尘君才华横溢,妙语连珠,当真叫人敬佩。”
小狐狸舒服得‘哼唧’直叫,干脆躺平卧倒,四个爪子朝天摊着,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也不知这世道的神仙们究竟是太过于讲究朦胧美,还是碍于那些古板的教条天规。总之表达个情意也要像猜灯谜,先百转千绕地绕上一个大大的弯,然后再若有似无地探出个心思的尾巴。如果对方接收电波的信号良好,那么只要最后来个画龙点睛就行。如果不幸遇到神经较之普通人稍微粗了几寸的,估计还需要回头翻新修改,力求能够达到最佳效果。
青汐看着怀里的小狐狸,忍不住又是一声哀叹。
说起来,她与眼前这只整天有事没事,就爱厚着脸皮,不顾白央君冷飕飕似刀剜一样的眼神,隔三差五便跑来青丘一表衷心男仙之间的孽缘,还要从五十年前讲起。
五十年前,玉帝的小儿子历劫成功,褪去了一身黑啾啾的龙鳞,生得那个叫水嫩娇弱,唇红齿白。放在一群剽悍结实的远古神祇里面,就好比一根火柴棒和一堆胖冬瓜的区别。
不过即使是根火柴棒,那也是正宗天家出品,自家的总比别家的好,而且还是天下无敌的那种好。
玉帝有心想要为这个儿子挑选一门好婚事,龙爪子在天界众女间来回扒拉了好几遍,不知怎的居然就看上了她这废柴。此后就经常找借口召她上天庭来闲嗑牙,瓜子皮堆得与隔壁南天门一般高。
据说那阵子,但凡后宫里有能和北海拉得上边的仙妃们,都被玉帝拎了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眼前一列的环肥燕瘦唧唧喳喳,然而总结中心思想,来来去去也不过就一句话:
“瞧我们家的小太子生得多俊啊,这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金玉良缘,小丫头你要是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看着金玉台上那位瘦不拉叽的小美男,再扭头瞅了瞅身边笑容温暖,眉眼如画的白央君,青汐默默地拔了丛蒜叶,挡在自己脸上退散了。
玉帝眼见着一计不成,决定改变策略,采用迂回战术。
结合先辈经验,内外兼修,不惜花了大笔的银子,从花神那里扛了一山的玫瑰回来。然后叫小太子每天捧着沙漏踩点光顾北海龙宫,嘴巴里叼根玫瑰,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想着若是长此以往,未必不能攻下这座堡垒。
北海龙王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龙牙咬碎:
“该死的老混蛋,明知道老夫对花过敏,居然还叫他天天过来折我的寿,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她家老爹怒了,怒了的结果很严重。
月中,住在东海之滨的东华帝君领了几位仙友,一起来北海做客,其中有个叫风尘的仙人,形相清癯,谈吐风趣,深得龙王欢心。
众所周知,北海龙王一生金戈铁马,征战无数,向来是顶着文臣的头衔,去做那武将的事。因此对腹有点墨的才子,总是特别看重。
风尘本是栖居寒山之巅的一位仙君,镇守天池已达千年。那地方偏远得很,方圆百里,就连身上带毛的禽兽都看不见一只,自然不可能成就什么锦绣姻缘。所以当得知他如今仍是孓然一身时,当即心花怒放,有意招他做个上门女婿。
眼前忽然一暗,青袖广边中,风尘修长的指尖缓缓伸出,眼看就要抚上她的脸庞,青汐条件反射,一把拎起怀里的狐狸:
“毛球,上!”
小狐狸很给面子地当即张牙舞爪,一口尖锐白牙森冷泛光,只听得‘啊呜’一声,风尘白玉似的手指上,已然血流成河。
风尘似是一惊,收回了手,神色黯然:
“汐儿,我…………”
落花纷飞中,他微微侧过脸去,眉睫低垂,面容凄凉,隐含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琼x式的至情至伤:
“纵使你我之间已无旧缘,我这颗爱你的心,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这样说完,蓦然回首,眼底红果果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痴情惆怅,肝肠寸断诶!
呕吐,呕吐,惊起贱男无数。
青汐端着茶盏笑得无比狰狞,手指在盏壁上‘卡嚓’捏起一圈裂痕,面上却还维持着端庄从容的微笑:
“哦?没想到风尘君这么专情啊!”
她笑了笑,一双眼微微眯起,单手支颔,状似无意道:“先悔婚在前,携红杏私奔在后,甩了我又恬不知耻地滚回来啃回头草,你丫当我是薛宝钗呢?”
一杯热茶迎面泼下,直接把仙风玉骨的青年男子从头到脚淋了个头,湿漉漉的,好似一只拔了毛的落汤鸡:
“就因为你当年的悔婚,害得我到现在都嫁不出去,直接去买块豆腐自我了断吧!”
想咱堂堂北海七公主,就算只是个混吃等死,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好歹也算是二八年华风华正茂。
如此一枝花出墙的年纪,却因为眼前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而生生毁了大好名声。
以至于在狐狸堆里蹉跎了几百年,至今都没能把自己给推销出去——这对于一只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胸部…………咳,的龙来说,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老龙王向她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见到风尘时的情景:
“那就好比是从一堆歪瓜劣枣里,忽然蹦达出了一朵奇葩,仿佛浑身披霞带彩,鸾凤缭绕,让老夫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
事后,青汐想,老爹或许的确是看出了他的本质,只不过是花心大萝卜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