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
一早,落葵就快步进来,“小姐,鱼嬷嬷领着人来了,说要带走桑榆。”
“三小姐,请恕老奴无礼了。”
鱼嬷嬷说着就掀帘进了屋,客气的行了礼,才嘱咐手底下的人,“去带人吧,别吓着夫人。”
“多谢鱼嬷嬷。”
姜卿意披衣起身。
鱼嬷嬷知道她在谢什么,其他人来如意苑,不是打砸就是打人,唯有自己这样客气。
但鱼嬷嬷觉得客气才是明智的,尤其当帘帐掀开,散着乌发也不损她半分美貌的少女走出来时,鱼嬷嬷更觉得如此。
只可惜,老夫人铁了心要将她配给卢氏子。
“今日天气放晴,老夫人打算带着您和表公子一道去城外祭拜已故老国公。”
鱼嬷嬷上前服侍她穿衣,并压低了声音,“听闻国公爷并不同意老夫人把您许配给表公子,所以老夫人今日让老奴来拿桑榆,既有为四公子出气的心思,也有旁的心思,您多思量。”
姜卿意垂着的眼睫轻抬,姜老夫人这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亲手把她的嫡亲孙女,送上卢家人的床?
呵,还真是慈爱啊!
“嬷嬷好意,卿意记下了。”
鱼嬷嬷还要说话,就见去搜查的婆子们焦急跑了来,“鱼嬷嬷,那贱婢不见了!”
鱼嬷嬷诧异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理好袖袍,“兴许是吓着了,所以才躲起来了吧,毕竟她只是我捡回来的,既没签卖身契,也没有家人,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可如此,奴婢们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姜卿意睨着那婆子,“难不成祖母还要为了个跑丢的丫环杖毙了我么?”
自然不会,毕竟老夫人要的,只是桑榆不能跟在她身边罢了。
婆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暗自愤愤,拿什么嫡女架子,马上就要变成个残花败柳了,且看你还怎么张狂!
姜卿意梳好妆,带上稳重的芙蕖便出门了。
已是早春,霜雪在金色的暖阳下化去,枝枝蔓蔓从屋檐爬出来,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意。
马车轧过城外刚冒出嫩芽的旷野,直到已故老国公坟旁的茅屋才停下。
“一路颠簸,我先歇会儿。”
姜老夫人下了马车便疲乏的揉着太阳穴,“王嬷嬷,你领着三小姐和表公子先去给老国公上支香吧。”
王嬷嬷便是一早跟姜卿意呛声的婆子。
闻言,她倒三角的眼一眯,“奴婢明白,三小姐,表公子,跟奴婢来吧,前边儿路可不好走,前些年裂了道大口子,摔下去不死怕也要缺胳膊断腿呢。”
芙蕖赶忙扶稳了姜卿意,姜卿意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我记得祖父的埋骨之地,是那位玄清子道长亲自选的?”
“难为您还记得玄清子道长。”
王嬷嬷阴阳怪气道,“也对,当年就是玄清子道长为老国公选墓地时,恰好看到了您,这才一眼看出您的‘煞星’命格,将您送去边塞的,您哪能不记得呢?”
“只可惜,这道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水平。”
姜卿意越过那个裂开的小山丘,在老国公坟前站定,“本是一面靠山,一面临水的风水宝地,可如今东侧大树遮天蔽日,而水面高涨,已经漫到了坟边,而且山石滚落,时常会压住坟墓,此乃凶兆。”
“由大吉的风水变为凶兆,更是大凶,难怪国公府最近灾祸连连。”
王嬷嬷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见到了地方,才一拍大腿,“哎呀,少拿了纸钱,你赶紧跟我去搬。”
说着,拽着芙蕖便走。
芙蕖挣扎了一下,直接挨了一巴掌。
“不知规矩的东西,给老国公敬香还敢推三阻四,我看你是活腻了!”
姜卿意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在王嬷嬷再次举手要扇人之前,上前一脚就把她踹进了一旁裂开的口子里,当场摔得她惨叫连连!
一直像道幽灵似的缀在姜卿意身后的卢世安见状,眼珠子兴味的转了转,这才出声,“阿意妹妹,难得出门一趟,不值得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生气。”
“可她从今早开始,就故意针对我!”
姜卿意见王嬷嬷爬出来,还气得上去踩了几脚。
卢世安见她这般,越发觉得姑祖母多虑了,她连一时之气都忍不了,又能有多深的心机?
“你放心,这等刁奴,等回去后,我便请姑祖母做主好好罚她的板子!”
“当真?”
“自然,而且这世上,有谁能忍心欺骗阿意妹妹这样的美人儿呢,不过王嬷嬷到底伤着了,还是让你的婢女跟她走一趟,以免耽搁了上香。”
“那……好吧。”
卢世安表现的翩翩有礼,却在嗅到随风吹来的那混杂着药香的脂粉气时,难掩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