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了和女儿同样的死法,溺死。栏杆上的抓痕是她自己留下的。
李纤凝回想起记忆中杨宛,言语爽脆、洒脱,却难掩眼角眉梢的忧郁。长年受腿疾困扰,轮椅上过活,使她的身体虚弱异常,像欲萎未萎的白栀子,黄了边儿,再回不去的风华正茂。
这样的杨宛,却把自己溺死在了水里,当她的指甲滑过栏杆,生生折断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求生的本能会叫她死死抓住栏杆,可是她却在了水中央。
天空彤云密布,云层压的低低的,空气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气。
欲雨了。溽夏的雨说来就来,当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李纤凝已经找好了避雨的屋檐。
雨势悁急,檐下密密结珠,李纤凝望着那珠帘,有点不清楚她在这个案子里的作用,杨宛蓄意与她结交,假如是为了叫她发现她留下的蛛丝马迹,将案子定性为他杀,从而牵连上梁人杰,那么她是否预料到她会查到这一步?
假如预料到,那么是否说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置梁人杰于死地,而只是希冀于用这种方式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不堪的丑陋?
李纤凝不得而知。
李纤凝得到的线索并不能直接用于证据,仇少尹继续从当初收养小啼的农户身上深挖,小啼被梁府管家买走后,先后来了几批人探查,有崔文君的人也有杨家的人,另还有一神秘人物,身份不明。
仇少尹另辟蹊径,从杨宛身边人着手调查,凡是和她有过接触之人,不论亲眷友人,婢女仆从,通通查了一遍。所有这些人的友人亲眷也要调查。
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给他揪出了神秘人。原系杨宛身边仆从的表兄。
杨宛私下命令仆人调查小啼身世,仆人找上了他门路颇广的表兄。事发之后,杨家下令封口,仆人三缄其口,若非查到他表兄头上,还不能令他开口。
杨家人自知理亏,不再向官府施压。梁人杰恢复了清白之身。然在此期间,他的所作所为早已成了长安城高门贵胄之间的谈资,表面上云淡风轻,私下怀恨报复,迁怒于无故女童,此等卑鄙行径,实在有悖于他的出身,令人不齿。梁人杰身败名裂,长安城再也待不下去,梁家为他谋了外任,他很快离开长安,去往外地赴任。
当事人死的死走的走,曾经一度甚嚣尘上的流言徐徐平息,渐渐不再为人所提。
七月流火,夏日将逝,转眼又是秋了。除去午间日头毒辣,早晚天气转凉。墙角的木槿应时而开,一树繁花。
李纤凝站着赏了会儿花,耳内听得演武场那头呼喝聒噪,抬脚往那边去了。
演武场上人声呼喝,几十个衙役围成一圈,兴致勃勃的看热闹。一具具高大肉身,人墙似的把李纤凝隔绝在外。
“里面在干嘛?”李纤凝问。
“小韩和乙郎在角抵。”最外围的衙役回答。
众人看见李纤凝过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容她过来。
李纤凝走到最前面。
可不是在角抵,韩杞抱着杨乙郎的腿,杨乙郎抱着韩杞的腰,双方皆想抱摔对方,相持不下。
角抵是一项两两角力的活动,常于军中进行。自打关校尉来了,为了训练衙役们的力量与应变能力,时常命他们角抵。他们逢训练叫苦连天,受争强好胜的天性作祟,偏对角抵没意见。个别在角抵中输了的衙役,不甘心败落,苦练石锁增加力量,以期在下次角抵中胜出。
此风一盛,衙役中惫懒的人少了,衙役们的身体素质全面提升。
都是关校尉的功劳。
李纤凝往人群里一扫,关校尉果然目光炯炯关注着战局,于他而言,韩杞和杨乙郎是两个好苗子。
李纤凝的目光也随之回到韩杨二人身上。乙郎比韩杞高出半个头,身材也更健壮,与之相比,韩杞单薄了些。场中叫好声多是给乙郎的,支持韩杞者寥寥,唯一一个解小菲还是墙头草,一会儿为韩杞助威一会儿替乙郎喝彩。
韩杞核心力极强,乙郎两手抓在他腰间,向上抱提,分明已叫他双脚离底,他竟然还能落回去,稳住桩子,头朝乙郎腋下顶去,乙郎身形微趔,他趁着抱起他的腿一摔,乙郎身体触地,输了。
关校尉露出嘉许的笑容。
衙役中多有不服气的,韩杞身板单薄,如何就赢了。一致推去黄胖子和他比试,黄胖子人胖,力沉,衙役们觉得韩杞摔他有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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