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露的马车已衙门外等候,李纤凝出来,花露急向她招手,“阿凝阿凝。”
李纤凝上了车,马车启动,油壁香车,厢子里尽是小娘子的馥郁芳香。
“咱们去哪?”
“去义宁坊的大秦寺。”
义宁坊在长安城最西边,确实得坐车,想了想又问,“大秦寺?那不是胡寺么,你去哪里作甚?”
“去忏悔。”花露说话时手摸着颈上的十字花吊坠。
“忏悔什么?为什么要忏悔?”
“我有罪,我就要去忏悔,祈求‘圣灵’的宽宥,至于忏悔什么,这是我的秘密,只有法师大人可以知道。”
李纤凝懵了,“圣灵是什么,法师大人又是什么?”
“圣灵原是圣人、圣主,因犯了大明宫那位的忌,于是就叫圣灵了。”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
“他是景教的神,景教的信仰。”
花露说到景教,李纤凝终于明白了,这个景教她听说过,是西边传过来的宗教,和佛教、道教差不多,信徒多是商人和妇女。以“十字”作为教徽,眼尖的捕捉到花露胸前的坠子,“你入景教了?”
李纤凝猝然扯过来,带得花露身体前倾。坠子是木制的,中心圆纽上刻着莲花图案,向四方伸展出四条花瓣状的条状物,构成十字型。
“坊里有姐妹是景教的信徒,经常游说我加入,我就入了。”
又指着莲花十字说,“这是木莲,最底层的教徒,信众最广。此外还有银莲、金莲、圣莲,圣莲教徒才高贵呢,只有十三个,数量永远维持不变。我们这种木莲教徒只能和法师忏悔,圣莲教徒就不一样了,可以和主教大人忏悔,得到主教大人的开导。”
李纤凝对这些不感兴趣,换了个话题,“话说,你们花娘用什么方法避孕?”
花露:“???”
义宁坊内的大秦氏始建于贞观十二年,迄今有近百年历史。
寺中风物大异寻常寺庙,寺中胡僧着绲绿边白袍,袍上织有十字花暗纹,手持十字式权杖。
建筑大同小异,和其他寺庙无甚大的差别,细节上掺杂了胡风,十字图案不用说了,李纤凝和花露一路走来,看到两旁的石碑、石栏杆上雕刻着许多佛陀图案,也不准说是佛陀,形似佛陀罢了,其坐于祥云之上,双手上托着十字,胁生四翼。李纤凝瞧了半晌,初看不伦不类,看久了也觉有趣。
此外大殿前侧的槐树下立着两道石碑。
一书:“真常之道,妙而难名,功用昭彰,强称景教。”
一书:“天题寺榜,额载龙书,宝装璀翠,灼炼丹霞,睿札宏空,腾凌激日。宠贲比南山峻极,沛泽与东海齐深。”
花露被胡僧带去“忏悔”去了,李纤凝本想跟去瞧瞧,胡僧不允。李纤凝瞄她进了大殿,转进一间红木斗室中。悄悄绕到殿后,跃窗而入,伏于斗室旁静听。
“法师,我向您忏悔,我有罪,我嘲笑我的客人。当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嘲笑啦,那样他们会生气,公孙姨娘会骂我。我只在心里小小嘲笑了一下。我嘲笑了袁公子,您知道么,袁公子有一对大耳朵,好大好大呀,像蒲扇,又像象耳朵。您知道象吗?福王的园子里有一只象,公孙姨娘带着我和其他姐妹去瞧过,是庞然大物呢,一条腿和我这个人一般大。怜香姐姐还上手摸了。我可没敢摸,万一它一脚踩下来把我踩成肉泥怎么办?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还有罗公子,他是个磕巴,说话断断续续,每次招待完他我也变成磕巴了。最好笑的要数赵公子,他笑起来像公鸡打鸣。喔喔喔喔喔,他一笑,满室姐妹都笑了,久久停不下了……”
斗室中央有隔断,花露在右,此刻左室传来一声男人轻咳,李纤凝方知有人。
“法师,你怎么了?”花露连忙问。
“没事没事,你继续继续……”
花露啰嗦,讲起来没有重点,李纤凝暗暗好笑,也不去听那法师怎样开导她,原路退回,往寺中游逛去了。
逛了约有两刻钟,花露出来了。李纤凝问她法师开导得如何。花露说法师夸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娘子,叫她凡事不要多想,快快活活过日子。
李纤凝笑了笑,问花露接下来去哪。花露挽着她的手臂说,“我们去西市。”
逛西市,花露停在一处卖兔子的摊位前,捧起小兔,爱不释手的抚摸。小兔拳头大,堪堪可卧在人掌上,想是刚出窝不久,花色也多,黑的白的花的灰的。
花露放下黑的捧起白的,放下花的捧起灰的,只只喜欢只只爱,不住手的摸,还叫李纤凝也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