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乱跑。”他甚至可谓柔声嘱咐,“下不了云海的。”
肃霜吸了口气:“你到底是、我怎么会……我就是、摔了……”
她语无伦次说了几句,突然安静下去,隔了一会儿,终于淡淡开口:“是什么法子?”
祝玄捏住她戴着辛夷花坠的左耳,手指轻触耳后靠近发际线的地方,那里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漆黑纹术。
“抓捕囚禁审问是少司寇的长项。”他缓缓道,“以前抓过不少厉害的,有些特别擅长遁逃,捆仙绳朱砂符雷咒都困不住,关进地牢一转眼就找不到,这时候就要上玄牢术了。”
他搓了搓那块纹术,声音里也带出愉悦:“打上去之后就再也跑不掉。”
怀里的书精好像僵住了,用一种惊惶甚至有些惊恐的眼神望过来,虽然只有一瞬,还是被他捕捉到。
打压不臣服的至臣服,祝玄一直很喜欢,也很擅长,书精就没真正顺从过他,藏着一肚子幽深的心思,现在真正把她打压到了,预料中的高兴却没来。
他不喜欢她那个表情,他想看的不是这个。
突然察觉到自己擅长的手段得不到想看的,祝玄破天荒有了一丝无措。
有什么不可一世的张狂迅速破灭,奇异的脆弱感又开始冒头,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让他发痛。
祝玄下意识收紧双臂,俯首紧紧贴着她的额头,鼻端又能萦绕她的气味,是在怀里,又仿佛在千万里远。
他皱了一下眉头,声音很低:“下次别这样了。”
明明是威胁,为何说的像是“别离开”?
肃霜没有动,紧紧闭上了眼睛。
*
子时正,舞乐神官们在栖梧山火红的迎宾大道上做送魂典礼。
来宾稀稀疏疏,全无当日寿辰的热闹拥挤。
无论之前有多少愤愤不平的神族等待反转,有多少神族焦头烂额地想找回四方大帝主持公道,在源明帝君与正灵大帝的操持下,重羲太子归位终究已有尘埃落定之势,栖梧山也已成诸神避让之地。
青鸾火幽幽腾起,照亮了池滢灰白的脸庞,她神色平静,脊背挺直,定定望着夜色深处,一点失态不曾有。
仪光无声地站在阴影里,她虽来了,却全无上前安抚的勇气与底气。
她就这么默默站了一夜,天初亮时,她又默默离开栖梧山,孤身来到了天宫西花园。
时值早春,西花园里草木尚凋敝,只有几株白梅开得清妍。
仪光微微眯起眼,她不知道源明会不会来,那日在南天门与他约三日后,可三日后并没见着他,她于是递了一封信,什么也没提,只说每日都会来西花园等他。
今天是第几天了?她已记不清,不过没关系,她本就是这样愚直的神女。
天色渐渐大亮,忽然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身后三尺处。
仪光缓缓转身,风姿隽雅的帝君端立白梅下,双目含情脉脉。
“这些日子太忙,是我来迟了,原来你还在等。”源明帝君微微一笑,抬眼望向四周白梅,“白梅盛开,难得你有如此雅兴,也好,咱们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当然会等你,因为我想见到你。”
仪光抬手轻触白梅,不知想起什么,温言道:“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白梅树下,那时我练剑累了,在树下睡着,一睁眼便见到你,心里想,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神君。”
那时的她是如此不修边幅,他却笑吟吟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惊艳与惊喜。
源明帝君揽住她的肩膀:“原来是约我出来说好听话?我竟不知我的小仪光也有嘴这么甜的时候。”
仪光握住他的手,握得极紧,缓缓道:“这么多年,你待我一直极好,我有什么心愿,你都愿意替我圆满。仪光何德何能,得君如此相待。”
“我爱重你,更敬仰你。”她合上眼,“我常常惭愧自己不够好,不够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