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她跟死尸似的躺着,不但?一个字都不与他说,甚至似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心中恨她入骨,冷笑着问:“是在想慕言那个废物吗?”
尽管前燕江河日下、千疮百孔,燕帝刚愎自用、多疑寡恩,但?燕昭文太子慕言在民众中始终声名上佳,至死都似皎皎明月。明月既死,就永不会被俗世侵染,永远高洁无瑕,皇帝见?她似是真?在思念慕言,倒后悔在去?岁深秋轻易地让慕言死在白澜江,应将慕言押在她面前,让她亲眼看看她的明月如何卑微屈辱。
心中凌厉的恨意淬着鸩酒般的怨毒,皇帝衔着淡淡笑意的嗓音透着清楚的恶意,“你有见?过慕言的死状吗?溺水而死的人,因尸身沉在水中太久,在被捞上来时,浑身浮肿,丑陋不堪……”
尽管并未亲眼见?过慕言的尸身,但?皇帝任心中恶意翻腾,用最恶劣的词汇肆意描绘着慕言尸身的惨状,故意侮辱慕言其人,一字字碾碎她心中的明月。他看她渐渐绷不住冷淡的神色,看她垂在身边的一只手轻轻颤抖着,心中快意与恨意一同翻搅时,见?她忽似发狂的小兽扑了过来,两手就要掐上他的脖颈。
皇兄是慕烟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慕烟无法忍受任何人侮辱皇兄,事涉皇兄,她就难以绝对的冷静。皇兄之死,是她心中最痛,在被皇帝揭开最痛的伤疤、心中已是肝肠寸断时,却还要听?皇帝百般侮辱皇兄的死亡,慕烟一时怒恨至极,尽管知道?自己这会儿根本杀不了皇帝,却还是在心中仇恨激荡的剧烈刺激下,不顾一切地掐了上去?。
皇帝在她扑上来的一瞬间,就轻而易举地就捉住她两只手,强按在了身旁。但?她却像是疯了,双眸通红,气息急促,在双手被钳制住时,径就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上。压抑的仇恨骤然爆发如烈火在她眸中熊熊燃烧,她双眸血红地瞪着他,死死地咬着他手掌虎口,像是要生啖他的血肉。
像真?恨不得从他身上咬撕下一块肉来,她下口极重,拼尽了全部的力气。皇帝嗅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是他自己的,他捏住她下颌,迫她松口,她在他的力道?下不得不张口,但?双眸犹是愤恨地瞪着他,原苍白如纸的双颊因激烈的心绪洇着湿润的薄红,唇色亦鲜红如丹,因沾着他的鲜血,他的血气在她唇齿间氤氲。
弥漫着的腥甜气息,衔着女子唇齿间的芬芳,似是幽幽开在深渊底的繁花,靡丽颓废,却又有种?勾荡心魂的蛊惑意味。皇帝眸底墨色渐浓,他身形僵凝须臾,终是掐按着她的下颌俯身凑近,如俯身坠向?了香甜的深渊。
幽兰轩寝居外,靠在窗下提心吊胆听?着墙角的周守恩,忽然听?室内像有缠斗的声响,害怕出事,连忙贴窗唤了两声“陛下”。
圣上这二十三年,就只在姜烟雨身上栽过一回?,应不可?能再栽第?二次。尽管周守恩这样想着,但?因室内暗寂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中实在紧张难安,忍不住要提高音调再唤两声时,又忽听?见?室内似有女子压抑破碎的声息,愣了片刻后,将步子踱离窗户远了些。
第37章
看见姜采女在清漪池拥着永宁郡王时,郑吉魂都要吓飞,对自己引御驾来清漪池的举动悔恨万分,以为不仅姜采女今日要死在圣上怒火下,他们这?些?幽兰轩奴仆也要受到?牵连。
却没想到?,圣上明明看到了那有损皇家清誉的一幕,竟未动怒,不仅在幽兰轩用晚膳,赐了姜采女许多华美衣饰,还?今夜就歇在幽兰轩。
郑吉完全想不明白圣心,但更加确定姜采女在圣上这里真不是一点半点的特别,他不了解这?特别的因由,对当初师傅特意暗地将他调至幽兰轩的安排更?加好奇,只是圣上这?般似是垂怜姜采女,师傅既是圣上心腹,行事理当迎合圣心才?是,为何师父当初的态度,对姜采女却是冷漠居多呢?
郑吉因无法得知那最初的前情,饶是心思灵活宽泛,再怎么想也只能是毫无头绪地空想。他一边守侍在外,一边心绪漫无边际地在深夜里乱想时,同他一起守夜的茉枝,心里也乱乱地想了许多。
除了与周总管相关,其他事情,茉枝同郑吉想得差不多,起先是忧惧至极,但见事情走向?出人意料,姜采女未受圣怒而蒙圣宠,于今夜为圣上侍寝,倒成了喜事一桩。
只是姜采女那纤弱身子,不知受不受得住圣上恩幸,圣上对姜采女似有着特别的宠怜,特别到?都可以不计较姜采女的孤僻性?子与轻浮行止,若姜采女今夜能将圣上服侍好了,想是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只不知姜采女能不能接住这?福气?,愿不愿接住这?福气?。
茉枝忐忑地想了大?半夜,翌日天明与御前宫人一同进入寝居服侍主子们起身时,见榻边帷帐凌乱扯缠地都快掉落床架了,不知夜里是何情状。
茉枝捧着盥洗用物趋近榻前,见圣上已?起身下榻而姜采女仍然?朝内睡着,心内不由又敲起了小鼓。按理妃嫔侍寝后,次日清晨该亲自侍奉圣上更?衣才?是,若是位分高家世?好的妃子或可娇宠些?,可姜采女出身卑微,除圣心垂怜外无所可依,岂能恃宠而骄。
茉枝犹豫要不要唤醒姜采女、提醒她?当侍奉圣上更?衣时,见圣上起身后并未立即接过?宫人拧挤好的热毛巾,而是回看向?了榻上的姜采女。虽是夏日,但清晨空气?微凉,圣上凝看片刻后,将姜采女身上盖着的一袭薄毯朝上拉了拉,遮住姜采女半裸在外的雪白肩臂。
圣上未在幽兰轩用早膳,只在走前令总管周守恩再调些?使唤宫人过?来,吩咐她?和郑吉要在姜采女药食上十?分用心,务必要调理好姜采女的身子。茉枝听着都是恩宠的话,自然?心内欢喜,连忙恭声应下后,又替尚在睡梦中的采女主子谢天子圣恩。
但姜采女似乎并没有熟睡,御驾走没多久,茉枝脚步轻悄地踱进寝居深处,想看看姜采女有没有睡醒时,刚打起垂帘,就见姜采女低首坐在榻边,松散的寝衣半垂不落地拢着她?的身子,因为肌肤雪白,那肩颈处点点暧昧的浮红宛是雪中的落梅。
茉枝面上一红,走近前去伺候姜采女梳洗。她?一边将青盐药粉等递给姜采女,一边将圣上临走时吩咐的话又说?了一遍,笑对姜采女说?了好些?陛下疼爱主子、主子有福气?之类的话,既是希望主子心境欢愉,也是想讨主子欢心。
然?而姜采女神色清淡如雪,像是听不见她?的奉承,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只是专注净口,含着青盐水漱了又漱。茉枝在旁看着,感觉姜采女像漱口漱到?走神,又像是有点魔怔了,怕她?再这?么用力漱下去会伤了口腔,忙在她?又蘸起青盐粉时,握住她?一只手拦道:“主子,已?够干净了。”
怎会干净呢,慕烟因极度痛恨皇帝其人,和他稍有接触都觉肮脏,何况是昨夜那般深切的纠缠。若说?刺杀失败那一夜,屈辱之外是铭心刻骨的疼痛,昨夜与屈辱一同深深折磨她?的是发自心底的恶心。
只是这?一夜后,她?确定皇帝对她?确实色心甚重,留她?性?命、封她?为采女、令人调理她?身子都是为满足他自己的色|欲。她?是砧板上的鱼肉,既无可刺杀的高强武艺,又无可利用的势力人手,无法抵抗皇帝对她?的侮辱,而想要杀了皇帝更?是困难重重。
色相使她?仍然?活着,那能否再成为她?杀死皇帝的阶梯?色相曾经给她?创造了一次刺杀机会,只是她?失败了,现在的皇帝已?清楚知晓她?的杀心,她?还?有可能在这?样的境况下,凭着她?自己的色相与皇帝的色心,再成功刺杀皇帝一回吗?
将青盐瓷杯等物都捧走后,茉枝从衣柜里取了件缕金折枝堆花衫裙,要为姜采女换穿上。因见姜采女出神地看着她?捧来的鲜艳衣裙,茉枝以为姜采女是不喜欢衣着太过?艳丽,只能为难地解释道:“陛下让您穿这?些?,陛下不许您穿着太素净……”
因怕姜采女违逆圣意,茉枝又好声劝道:“这?是陛下对您的宠爱呢,您若不穿,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圣恩。”似乎是说?动了姜采女,采女终是没有拒绝这?件明丽的衣裙,任她?为她?换穿上了,而且在梳发髻时,自行挑选了一支华美的镂金花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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