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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2页)

“身上伤都好了吗?”皇帝关心道,“若不能上马打球就不要勉强,别怕败母后的兴致,朕可替你去说。”

萧珏恭声道:“谢皇叔关怀,侄儿身上小伤早几日就好全了,击鞠无碍的。”

皇帝看着眼前跨马执杖的英气少年,拍拍他的肩,就像当年皇兄拍他肩膀那样,和声说道:“那就好好打一场马球赛,让母后高兴高兴,若赢了,朕也有奖赏。”

萧珏“是”了一声,又看着皇帝说道,“皇叔曾说过会成全侄儿的婚事,侄儿有想要的女子了,只是那女子是御前的宫人,侄儿所请似有僭越,如果侄儿这场马球赛赢了,就请皇叔将那宫女奖赏给侄儿吧。”

皇帝目光凝在萧珏面上片刻,倒是笑了,“你有想要的女子了”,他慢声问道,“是谁?”

“姜烟雨。”

适时教坊龟兹乐奏到尾声,主持比赛的大臣重重击响了锣鼓,两队二十余匹壮马飞驰入场,萧珏道一声“姜烟雨”后,亦一振马缰,与所乘汗血宝马同如流星冲入马球场中,皇帝但见马背上的少年一扫素日文弱之气,神采英拔,容光焕发。

龙首池马球场上,一队击鞠队员选拔自神策军,一队则由永宁郡王带领。因永宁郡王年少未入朝堂,未曾为启朝天下亲战沙场,又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故在许多人眼里他一直是温弱的少年形象,外人皆以为这场马球比赛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永宁郡王迅速败阵,二者永宁郡王胜了,然非是他实力超群,而是另一队有意放水,在太后寿辰日讨太后娘娘和郡王殿下欢心。

然而马球场上的赛况,几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队激烈鏖战,比分不停追赶,比赛场面精彩纷呈。四周看台不时爆发的喝彩声中,皇帝目光从马球场悄移向侍立在下方的少女,见她正专注地盯看着比赛,清亮的眸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神采飞扬的少年。

太后遥看孙儿表现出色,听着底下人热切议论孙儿的英姿,心中自是欢喜。此场马球赛采用了“多筹制”,三局两胜为赢,而场上目前为平局,正在进行激烈的最后一轮,且萧珏率领的那队球数领先,太后相信孙儿能打赢这最后一局,获得最后的胜利。

正为孙儿的表现笑不拢嘴时,太后侧眼看皇帝面上似无甚欢悦之意,心内冷笑一声而面上仍是和蔼神色,似是不解地问道:“韫玉表现出色也算是为皇家争光,皇帝怎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皇帝微笑着回太后的话道:“因为儿臣心中不服。”

太后眸光微深,“如何不服?”

皇帝笑着对太后道:“今日是母后的寿辰,韫玉可亲自下场打马球哄母后开心,‘彩衣娱亲’,儿臣却不能,自然不服。”说着就起身叫停了比赛,道自己要亲领另一队,与侄儿同为母后寿辰添彩。

当比赛被皇叔突然叫停,又见到穿着击鞠袍的皇叔亲自执杖下场时,萧珏就知自己今日讨要姜烟雨的行为,大抵是拂逆圣心了。也许皇叔是不允许别人染指与他有关的人与物,即使只是名小小的御前宫女而已,又也许姜烟雨在皇叔那里与别不同,并不似皇叔所说的敝履一般。

萧珏知他该退让了,他是臣是侄,在这第三局老老实实输在皇叔手下就是,可是……可是这世间他想要的很少很少,而皇叔拥有很多很多,萧珏遥看一眼场外观亭畔侍立的纤弱身影,那一夜拥她在怀的心中悸动,仿佛又在此刻怦然,促使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球杖,策马向前。

圣上亲自下场后,比赛竟比之前还要激烈数倍。原本永宁郡王离最终胜利只一步之遥,然而圣上亲领另一队后,驰疾如电、扬杖如飞,一球接一球将比分追平。眼看场上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这最后一球花落谁家将决定最终胜负之时,场外看客们紧张地几乎要屏住呼吸,阴沉许久的苍天,也在这时飘起了泠泠细雨。

最高的看台上,太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球场上,将手中帕子攥拧成皱巴的一团。当彩漆马球如闪电穿雨疾飞,两匹壮马在雨中奔腾交错,年轻男子所执球杖先一步击到球身时,太后心中先是惋惜痛恨,而后见少年在败局将定的情形下,竟不顾危险地以身迎杖,只为搏得那万分之一可能的抢球机会,登时吓得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来,惊声呼道:“韫玉!”

太后寿辰日,天子与永宁郡王为“彩衣娱亲”而对战的一场马球赛,最终以圣上赢球而郡王落马受伤告终。与宴众人皆退,永宁郡王被扶送至太后的永寿宫,殿外潇潇雨声中,太后紧张地看着太医诊视孙儿,满眼都是后悔。

即使永宁郡王并无大碍,太医说郡王只是落马时崴了下脚,未伤筋骨,只要静养些时日不下地走路就会好了,然太后回想当时马球场上的可怕情形,想若皇帝将球杖重重地击在韫玉面上、想若韫玉落马时摔伤了头颅脖颈,心中仍是后怕不已,再三要求太医仔细诊看韫玉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处、是否有受内伤。

当多名太医联诊,再三道永宁郡王并无内伤,请太后娘娘放心时,湿红眼眶许久的太后,却似被这一句“放心”激到,忽地落下泪来。“哀家如何能放心”,她哀戚地哽咽着道,看一眼永宁郡王,再看一眼皇帝,眸中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

“太医们不会诊断错的,孙儿就只是脚踝有点疼而已,身体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适。”坐在窗榻畔的萧珏,努力安慰太后,请皇祖母宽心。

“真的没事吗?”太后犹是无法宽心,握着孙儿手臂的手攥得紧紧的。

萧珏知道自己今日所输去的,可能再也得不到了,却还是在太后关切的目光中,轻声说道:“真的没事。”他微垂眼帘,“孙儿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休养几日就好了……就会好了。”

“你这傻孩子,马球赛输了就输了,有何要紧,怎能不顾自己安危”,太后长叹一声,语气既是在教责孙儿,亦透着深深的懊悔自责,“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萧珏在太后的关心训责下,未再说什么,就只是将头垂低,默默听殿外雨声繁乱。萧珏身旁不远,皇帝已在窗边沉默伫站良久,他眼前窗外,暮色四合,漱漱急雨腾着苍茫的水汽,白蒙蒙一片渐淹没于越发暗沉的天色中。

约莫酉初时候,侍等在殿外的周守恩,见圣上从永寿宫中出来,忙从弟子进忠手里接过雨伞,就要为圣上遮雨时,圣上却微侧首瞥了眼一边的侍女。周守恩心中一动,就忙将雨伞塞到那侍女姜烟雨手中,令其近身侍奉。

虽天还下着雨,但皇帝却不坐轿坐辇,就在擦黑天色与潇潇落雨中往紫宸宫方向走。因皇帝身材高大、步子又迈得比她宽,擎伞跟侍在后的慕烟,不仅需快步跟上,还需将两条手臂举得老高,才能将伞勉强撑在皇帝头顶,这一路不可谓不艰难。

她已在雨中跟走得艰难,然而皇帝却不知是为何事所激,脚步越走越快。慕烟又要紧步跟随,又要极力举高雨伞为皇帝遮雨,在雨中如只断线风筝越发步伐不稳、气息急弱,又不慎一脚踩在湿滑的石径上,就似要摔倒时,身前急走的皇帝却突然顿住脚步。

慕烟稳不住身形更来不及收脚,直接一头撞上了皇帝后背,所擎雨伞失力地倾砸在皇帝头顶,伞面雨珠簌簌流下,如水帘落淌向皇帝面庞。

第19章

圣上被淋了一脸一身的雨水,回到紫宸宫的第一件事,自是要沐浴更衣。这差事原同日常盥洗之事一样,都是御前内官伺候的,然周守恩想了一想,转而吩咐姜烟雨入内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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