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带着小宝一口气跑到了湘江边,暮色渐晚,云兴霞蔚的天边挂着即将要彻底沉下去的太阳。
我也不知道小宝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指着天边对他说:
“小宝,这一次我们生命里的太阳,将永不再升起。”
小宝的那双眸子里带着一丝期待,他的语言很匮乏,听到我的话后,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口里喊着:
姐姐。
我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应该是想去看一眼自己的亲姐姐的。
但我不能带他去。
我见识过了唐攸宁的产后抑郁有多严重,小宝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想徐曼再有事。
不多时,那半轮太阳就彻底掉下了天际线,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温热的江风徐徐吹来,我的手心里全是汗,车来车往的城市,暂时还没有夜跑的人,不过江边终归是热闹的,远处传来广场舞的声音,应该是早早吃过晚饭的大妈大爷已经开始在江边聚集了。
我听到江水轻轻扑打岸边的声音,很久以前,我在凌晨三点多的夜里坐在江边听过这种声音,盯着一波一波涌过来的江水看久了,人就会有些控制不住,会想要和江水融为一体。
如今再听到这种声音,和当初的想法有些偏颇,当初是很害怕自己会沉沦,现在却觉得这种感觉是一种解脱。
小宝在我的怀里蠕动了一下,我低头看着他:
“小宝,怕吗?”
小宝的手摸了摸我的脸,很真诚的对我说:“小宝不怕,姐姐怕吗?”
我很害怕。
我怕沉入江水中的时候,小宝会后悔。
我也怕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总之在那一刻,我所有的冲动都似乎平息了,理智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归。
但小宝却闪着泪光问我:
“姐姐,死了小宝是不是就不疼了?”
我看了看他的身子,有些地方已经被我抱出了血水,他却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不哭不闹。
一个八岁的孩子承受着全身溃烂的疼痛,却依旧咬牙坚持不哭。
我的泪水唰的落下,替他轻轻吹了吹:
“小宝,这里疼吗?”
小宝的小手从我脸上挪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鼻子,嘴,耳朵,然后再指了指自己的身子,带着哭腔说:“姐姐,小宝哪里都疼,很疼很疼。”
我再一次坚定的想要带着他一起走,虽然我知道他听不懂我的话,但我还是笑着对他说:
“小宝,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一起离开这个充满了疼痛的世界,也许江水会呛着你,但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你怕不怕?”
小宝双手替我擦泪,他身上那股药水的味道淹没了一切。
“小宝不怕,姐姐也别怕,好吗?”
我点点头:
“好。”
天真的黑了下来,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发现我们了吧。
手机里的电话微信一直不断,让我感到意外的事,这个时候,我竟然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声音很特别,所以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打开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发给我的短信,短信内容是,宋安戈骗了你,他很健康,体检报告在你的微信上,打开就能看到。
我打开了微信,太多的信息入目而来,唯独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陌生人,发了一张原图给我,我点开来看,确实是宋安戈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所谓的胰腺癌晚期,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没病!
他骗了我!
我以为我跟他是一样的,都是经历了绝境之后还不愿意轻易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同类人,但我没想到,只有我自己是个可怜虫,还自以为是的同情着别人。
我想,这应该是唐攸宁的攻心计吧,她想彻底摧垮我。
我愿意成全她,如果我的死能让她放下对我的仇恨,放过我身边所有的人,我愿意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不可否认,宋安戈很健康,我在为他感到庆幸的同时,也为自己的盲目同情感到可悲。
但我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任何愤然感慨。
我抱着小宝在江边坐了很久很久,强忍着心中的万千愁绪给小宝讲了所有关于他姐姐的故事,小宝听不懂,只是一直喊疼,他每喊一声,我的心口就紧绷一些,我只希望,死亡不仅仅能结束我们痛苦的生命,还能带给我们一个全新的开始,如果人生真的有轮回,但愿下辈子,小宝能投胎到一个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人家了,我也不会再遇到像陈沉那样背弃婚姻的渣男。
这辈子痛苦太多,下辈子但愿轻松一点。
夜跑的人开始出来了,不远处有人在垂钓,也有人从江边走来,欢笑着而过。
暗黑的夜里,没有人发现生不如死的我们。
我把手机放在岸边,手机一直在响,有王潇潇打来的电话,宋安戈打来的电话,杨柳月打来的电话,邓珩打来的电话,太多太多的人都在找我们。
我知道,只要我接听任何一通电话,我就会失去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