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战后PTSD,又称战后创伤应激障碍,是很多经历过战场洗礼的老兵都会患有的病症,因为太过残忍的场景在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哪怕后来回归到日常生活,也依然很难彻底痊愈。
而卓熠的情况要更复杂严重一些,原因之一是他特种兵生涯的最后那次任务绝对可以用惨烈形容,而导致他不只要饱受精神层面摧残,还会诱发身体上实实在在疼痛的是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
来源是那次云缅边境的缉毒任务,他,周晨骁和邵棠的哥哥邵荣都在,一共两个班二十人过去,却足足三分之一的人没回来。
“阿熠,根据回传的情报,对方据点内少说有三十个人把守,还不排除对方首脑会招募境外雇佣兵负责随身安保,我们即便选择求稳全员一起行动人数都处于劣势,还要出动先遣队试一把擒贼先擒王太冒险了。”
决定兵走险棋,制定先遣队计划的人是卓熠,商议战术的时候邵荣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过不赞同。
那次任务中他和周晨骁作为班长分别带领自己的班,排长邵荣则是整场行动的总负责人,按理说他和周晨骁都该无条件服从邵荣的安排。
只是出发执行任务前去才与邵棠偷偷领了结婚证的他太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更多军功,希望以此来向邵棠的父母兄长证明自己,让他们的关系早日见光。
眼见第一次战术会议没能碰出结果,卓熠没有死心,先背地里和周晨骁交了已同邵棠扯证的底儿,成功说服周晨骁后又一起去找了邵荣。
最终邵荣考虑到卓熠对战场形势的判断确实很少出错,他带队归带队,关键决策上也不好太一意孤行,到底做出了妥协,按照卓熠的意思临时编成了包括他自己和卓熠在内的五人先遣队,将在贩毒集团首脑抵达边境的当晚开展突击行动。
但这一次卓熠却失误了,他忽略了边境毒贩们势力的盘根错节,他们特战队试图螳螂捕蝉,未必没有他人虎视眈眈地黄雀在后。
联络机通讯信号和据点内电力系统一起被切断的那一刻,行动的结果已然注定。
他们当做目标的毒贩首脑确实死了,可杀掉他的却不是他们,他们到头来也没能摸清那伙显然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也从一开始便不打算在据点内留下一个活口的雇佣兵背后是谁。
原来血流得多了,就感觉不到痛了。
卓熠是直到那一天,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
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鼻腔里满溢着敌我双方身上涌现出来的血腥味。
亲眼看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战友接连在自己身边倒下再无声息,卓熠趋于麻木的大脑中渐渐只剩了多杀一个是一个,反正不可以让这群王八蛋轻易得逞的念头。
连右腿中了两枪这点都是他子弹用尽打算冲上去和对方的雇佣兵肉搏,却猛地身体失去支撑向前跌倒时才发现的。
然后几声枪响炸在耳旁,他看到为他挡掉了致命几枪的邵荣仰面倒在了他面前。
“阿熠,已经很近了,你一定要突围……晨骁他们还在路上,你得把情报传出去……有第三方势力,行动终止……不能让更多人牺牲……”
这是邵荣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再后来,具体如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如何与周晨骁率队的其他战士会和,卓熠已经很难在清醒的时候回想起来了,唯独每次PTSD发作,噩梦之中午夜醒转,那些记忆碎片才会尽数化作尖刀,一刀一刀扎进他的皮肉,一寸一寸将他凌迟得鲜血淋漓。
精神和□□的双重疼痛能有多折磨人?
纵然蜷缩在地板上的卓熠已然耗光了全身力气,也迟迟未能操控身体起身,五枚弹片之一卡在他左胸的第七肋骨下,简直每一口呼吸都刮得他胸口生疼。
被从前线抬到当地医院的时候,受限于当地的医疗条件和他那时的身体情况,医生没敢逐一剖开他的伤口取出所有弹片,对威胁不到他性命又不至于给他身体造成永久性创伤的伤势采取了保守治疗。
伤者年仅22岁,尚且年轻力壮,日后身体恢复好再实施进一步手术完全不会有留下后遗症的风险。
医生当时予以这样的判断无可厚非,毕竟谁都不会想到他事后会做那么绝,选择拿永不取出剩下的弹片来惩罚犯下不可饶恕罪过的自己。
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为疼一疼没什么大不了,要知道先遣队五人只回来了他一个,包括邵荣在内,他的战友们全丢了性命,皆因他决策失误所致。
他身为罪魁祸首最后反而幸存了下来,因此接受些惩罚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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