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辞没有在意来的人是谁,也没有移开眼神,面色冷淡。
来人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狼狈的样子,才开口道:“林长老,今日可想起什么和玉镜台有关之事?”
林长辞并不看他,冷冷道:“我早说过,玉镜台不在我这里。”
“我劝你还是早日想清楚。”黄易安眯了眯眼:“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或许能少吃些苦头。”
比起他们这些世代深耕神机宗的世家,林长辞的那点根基根本不够看,倔下去没有任何好处。
林长辞终于把目光移到他脸上,道:“看来尔等一开始便不打算放过我?”
闻言,黄易安抚掌而笑:“果然年轻,你不会以为自己能活着走出此处?实话告诉你吧,太上长老要的可不是真相,你先前出言刚直,早已把他们得罪透顶……还真以为是玉镜台之事?”
他故意拖长了最后几个字,林长辞死死盯着他,道:“你们早知我没有玉镜台?”
“错了,你到底有没有玉镜台,他们不在乎。”
黄易安笑容愉悦,猛地捏住他下巴,道:“你若有,自然更好……但你一个魔修的孽种,凭什么爬到这个位置?纵有,你也不配!”
他看着这双暗红色的眼睛,手指收紧,语气带上了不知不觉的恨意:“你父不详,母亲是凡人,这样卑劣的血脉,怎敢抢夺我徒儿的位置?”
指甲深陷皮肉之中,在林长辞脸上掐出带血的印子,黄易安松手,用灵力驱动铁链上的寒芒。
他很喜欢林长辞虚弱的模样,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个孽种的头颅才会被压下,不再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
寒芒再度刺入,顺着伤口淌入经脉,绞着本就薄弱的灵壁。
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林长辞喉咙间溢出破碎的喘息。
“林长老……碧虚长老,哈哈哈哈哈哈!”黄易安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笑道:“不过会补几个魂罢了,也值得那些见识短浅之辈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也不看看,神机宗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拍拍林长辞的脸,道:“三日后,其他人会将你提出塔顶,痛快的死还是折磨的死,早点做好选择。”
说罢,黄易安送开手,不紧不慢离开:“你好好想想吧。”
……
林长辞的思绪回到现下,断魂塔的阴冷却如跗骨之俎,久久难以驱散。
他死的那一日,黄易安并没有来,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回山后,林长辞力不从心,本不欲理会,但此人道貌岸然,活到现在也不曾悔改,还敢拿小弟子威胁自己,若是再放过,他下次定能做出更穷凶极恶之事。
这些年,黄易安连降数级,连山头也没有,和几名徒弟挤在宗门附近的小院子中。
那里与外门弟子住所离得极近,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失去争权机会,也没法再接触内门事务,只能在此当看门狗,苟延残喘。
小弟子把林长辞带到院子前,院门半开半合,院中坐了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听到声音,那老人转头打量他,半瞎的眼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林长辞淡淡问:“黄易安何在?”
小弟子走到老人面前,小心翼翼对他道:“长老……这位,就是我的师父。”
林长辞愣了一下,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人。
没想到,不过十年时间,黄易安就变成了这幅枯槁模样,和民间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花白的头发蓬乱,皱纹横生,眯着眼睛,看得很吃力,任谁来看也不会相信这是名修士。
老人挥了挥手,小弟子诺诺称是,很快下去了。
“怎么?很意外?”
黄易安的声音也苍老不少,木然道:“我变成这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正是拜你的好徒弟所赐。”
林长辞面色不变,听他嘶哑道:“不愧是魔修血脉,教出的弟子也如此心黑手辣,连死也不让我痛痛快快地死。”
林长辞不想跟他废话,取出兔耳发饰道:“你把此人怎么了?”
黄易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发饰,道:“你果然是为此而来。”
林长辞冷冷看着他,黄易安笑了一下:“林长辞,你既死而复生,怎么还是这样愚善?为个不认识的小弟子,连我也愿意见一见。”
眼见林长辞耐心耗完,他才慢慢道:“这东西非我所取,乃是他人给予。那人说,只要你见了这个,一定会来找我。”
“何人?”林长辞拧眉问。
黄易安摇头,道:“我发了誓,不能说,你也别问。”
林长辞收紧手指,眼神发冷:“要我其他方法让你开口么?”
“你大可试试,是我先开口,还是誓言先生效。”黄易安并不害怕他的威胁,敲了敲拐杖道:“那人仅要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语气也和寻常老人无二,似乎还掉了几颗牙齿,发音稍微有些模糊,一字一顿道:“欲知玉镜台,须往九极去。”
又是玉镜台?
林长辞彻底失去耐心,几乎想转身就走:“尔等想要玉镜台便自去,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无关?”黄易安枯哑地一哂:“玉镜台与你关系如此之密,你不去寻,它还会来找你的。”
林长辞回头,见黄易安昏黄的眼珠里迸发光亮,嘴角咧出笑意:“可笑,真是可笑,最想置你于绝地的人竟并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住,捂着自己脖子咯咯了两下。
林长辞微微一凛,感觉他的气息忽然变了,不像本人,仿佛被什么魇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