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破开的口子越发扩大,女子回首看了一眼,向下方扔出轻纱。
乌纱骤然变得辽阔无边,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沙石尽数压下。
奇特的事情出现了,沙石与枯木纷纷落回地上,各自凝聚,几息间重新变回了山丘树林,飞沙走石的情景彻底消失,仿佛一方小世界经历轮回,由生至灭,再由灭而生。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目睹这一幕的修士们暗自胆寒,不论是中土还是南越出身,这般近乎创世的能力本就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破口中再次出现了人影,一名侍女飞入此间,落到宋家家主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不知她说了什么,女子脸色不悦,道:“去。”
侍女恭敬退下,女子转头看了修士们一眼,紧接着侍女之后踏入了破口。
她身形消失之后,破口也跟着消失了,山林如旧,阴气森冷,除去修士们身上沾染的沙土,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死寂。
这份死寂没有延续太久,他们惴惴不安地犹豫要不要各自散去,接着寻找通过失魂林的方法时,来时的入口竟再度出现。
紫衣家丁立于入口外,对修士们行了一礼:“各位前辈,敝府失魂林受到一些预料之外的灵力干扰,需闭锁一些时日。家主正在处理,特地吩咐在下前来接引,请诸位贵客在宋家暂住几日,等待下一次开启时间。”
他说得客气,目睹过想要逃逸的那几人下场,修士们不敢不从,无论心中如何做想,此时都暂且跟着他出去了。
宋家家主一走,林长辞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眼前晕黑,咬了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强撑着把温淮架起,跟着引路的家丁来到一方小院。
宋家为客人安排住所的方法很特别,没有安排在相邻的院落里,每个院落也未住满。这厢住两三个,那处住四五个,还有些修士被分到单独一个园子,在宋家偌大的园林里如星辰四散。
林长辞二人便分到了单独的园子,题名“通幽苑”,竹影幽深,曲曲折折的绕水回廊外种满了绛紫色小花。
这些花没有香味,也毫不起眼,饶是如此,林长辞依然给自己和温淮喂了避毒丹。
进入园中唯一的屋子里,他关好门,绕过珠帘把温淮扶到床边,便手一松,立刻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他浑身冷得可怕,动用剑影后又与女子一番斗法,此刻神识与身体的疲乏如潮水般漫上来。
心脏沉沉的,跳不动了似的,不容拒绝地将他拖入黑沉深处。
林长辞用尽气力,在血把喉咙哽住前拼命喘了几声,耳边最后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师尊”。
他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昏迷了多久,眼皮被再次出现的烛光照亮,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面前点着一盏灯,温淮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他,见他醒了,立刻将灯端开,以免晃了他的眼睛。
意识慢慢从凌迟般的疼痛里苏醒,林长辞张了张嘴,没说一句话便趴在床边开始呕血。
他胸口闷痛,好像要连肺腑一并呕出来,掩唇的手巾背后也被污血浸透,染在苍白的手指上。
吐完血后,五脏好似都空了一块,林长辞眼前白茫茫的,看不清东西,被温淮一把揽入怀中。
温淮手按在他的后背,手掌微微颤抖,低声唤道:“师尊。”
他渡的灵气在林长辞经脉里一分一毫也留不下来,仿佛穿风的回廊,怀中人气息微弱得可怕。
温淮再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恐惧,似乎头一回意识到林长辞的性命如此微渺轻薄,砂砾一般,风一吹便从他的指尖漏下。
他颤着声音又喊:“师尊?”
林长辞惨白着脸,伏在他肩上缓了缓。
他推开温淮,哑声道:“注意分寸。”
温淮任他推开,末了又抱回来,手上不敢用力,怕把他抓疼了。
他把林长辞的脸转过来,在眼角涂了点凉凉的药膏,沉默片刻,忽然垂头,把脸埋在林长辞颈窝里。
脖颈被一阵温热打湿,林长辞的眼睛看不清楚,伸手去摸,摸到满手的泪,轻声道:“哭什么?”
他拍拍温淮的头:“多大的人了,抄个门规要哭,出走几天也要哭。”
平时冷静持重,独当一面,一到自己面前,怎的又变回这般爱哭的性子。
地铺
前往南越的小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带起阵阵尘烟。
车帘掀开,黄衣少女探出头来看了看,道:“师兄,仔细别惊了马。”
李寻仙头也不回扬声道:“放心,赶马我可熟了,这不是急着赶去找林师伯吗?”
林容澄也从车帘后冒头出来,问:“你去过南越吗?”
“我没有出过远门。”李寻仙甩鞭驱马,笑道:“先前家乡遭灾,我去投奔兄嫂的时候就是我走过最远的路了,但我师父不是先到南越了吗?我都想好了,到了后我们可以先去找他,然后再跟他一起去找林师伯,有师父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容澄拉着车帘的手紧了紧:“可是……我们瞒着师兄师姐们溜出来,去找白师叔不是立刻就露馅了?”
婉菁点头,指了指发髻:“我连师父送的花簪都没有带出来呢。”
那支花簪既是妆点,也是法宝,里面有若华的灵力,必要时若华会用它寻找婉菁所在之处。
没想到,素来随和开朗的李寻仙这次却摇了摇脑袋,脸色有几分严肃:“师妹,你其实不该跟我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