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逆着?人群,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
陆渺的身体已然化作漫天的飞灰,她的意识却漂浮在上空,从这片喧闹之中抽离。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她看见江行舟重重扑倒在她死去的地方,浑身颤抖,几近崩溃。她随着?烟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去,化作漫天飞灰,合着?鲜血,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她听见他一遍又一遍,偏执而又嘶哑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那个清冷孤绝的少年,崩溃地抓起满地飞灰,仓皇无措,痛哭失声。
意识断绝之前,她听见系统的失声尖叫:【错了!宿主!你攻略的是反派!】
陆渺垂死病中惊……
算了。
魔界的大军被压抑的太久,初始的冲劲过?后,很快后力不济,而仙界则在君夜白的带领之下,将敌人击溃,魔军入潮水一般褪去,天边的魔气也随之渐渐消散。
天光再次亮了?起来,惨白的日光隔着灰蒙蒙的云层落下来,照在人身上冷冰冰的。
起风了?,徘徊在白玉台上浓重的血腥之气被渐渐吹散,满地尘土和?着落叶被风扬到了?半空,仿佛只是一瞬间,便由夏入秋,天地间只余一片萧索。
江行舟趴在地上,尽量将身体铺展开来,去挡住想要带走陆渺骨灰的风,可是风声呜咽,从每一道缝隙里钻了?进去,将他压在身下的灰烬吹得越来越少。
他仓皇地跪起,将满地飞灰拢进自己的怀中,可是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越用力,就?越是握不住灰烬,最终只能绝望地仰头,看见飞灰随风卷起,漫天消散。
被麻木的痛觉到此刻才终于迟迟回归,那些?遍布全身、深可见骨的伤痕忽然齐齐叫嚣着疼痛起来。
也许是血液流失得过?多,江行舟觉得身体很冷,他整个人像是一爿冰冷的废墟,任由冷冽的寒风往来,摧毁着他空洞的躯壳。他又觉得很热,仿佛有一把火从废墟中燃起,愤怒也好,绝望也罢,那些?被他层层禁锢在灵魂深处的爱欲,忽然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理智,直要?将他烧成一具行尸。
死了?也好,可他竟还?活着,被悔恨拷问的内心不肯放过?他自己。
为什么要?抗拒少女的靠近?为什么要?推开陆渺?
他生来便不被期待,又在虐待和?诋毁之中度过?了?成长。对于他而言,爱是脆弱,是将软肋悬挂于敌人的刀尖之上,也正因为此,江芷瑜才会?被异族欺瞒利用,生下他这个孽种,又背负着母亲的头衔,无谓的死去。
一直以来,他都做的很好,他用冷漠为自己塑造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只要?封锁内心的渴求,便能永远保持冷静。世界原本就?是灰色的、无趣的、毫无意义?的,而他将以旁观者的姿态,不参与?爱恨纠葛,从出生,到死去。
直到他遇见了?陆渺。
她满口谎言,却又笨拙天真,脑瓜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古怪的东西,跟着他,粘着他,赶不走,顺杆爬……她一次次将真心剖出,涂抹上甜蜜的话语,毫无防备地,将柔软送到他面前。
他自恃冷静,审视着、旁观着、挑剔着,一次次践踏着少女的真心,不过?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便畏惧得到,却不知早已将自己锁进了?爱欲的囚笼。
明?明?察觉到了?少女的爱意,也正视到自己的内心,他本应该用更?好的方式去处理两人的关系,他本可以……
他本可以。
心脏的跳动?将悔恨的汁液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一寸,所有的恶念在这一刻交织成细密的网,将他整个人牢牢捆缚在其中,寸寸绞杀,他把自己整个弓起,却压不住体内那深入骨髓的痛意。
“当——”
渺远的钟声敲响,江行舟茫然地抬起头,看见无数的黑影在身旁穿行。
一扇高大恢宏的青铜色巨门出现在虚空之中,无数魂灵从倒下的身躯中浮起,化作幢幢黑影,向着洞开的大门后面缓缓移动?。
“是鬼界!鬼门洞开,要?收走死魂了?!”
在这方世界之中,鬼界是独立于仙凡魔界之外的存在,万物死后有灵,不论是仙族还?是魔族,最终,都会?化为一抹魂灵,去到往生之界。对于所有生灵而言,死亡,是唯一的公平。那是除却鬼修以外,其余仙魔大能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溃散的魔族忙不迭地逃跑,架起江行舟,想要?将他带回魔界。江行舟毫无生气的被支起身体,任由魔族拖着他前行,眼中却死死盯着那扇敞开的大门。
“芮文惜!”
江行舟听见一声呼喊,混在幢幢黑影之中的一道魂魄顿了?顿,芮文惜的脸庞微微一转,又随着鬼魂的流动?,一起跨进了?那扇大门。
晁佩春追着芮文惜的魂魄来到那扇青铜大门面前,他本想要?随着魂魄一同进入,可是肉身却被无形的封印所阻隔。
几次无效的尝试过?后,晁佩春眼睁睁看着芮文惜的魂魄在异界越走越远,他咬咬牙,忽然划破自己的双手,沾染着血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法阵。
“日月光华,万神之宗,威严大道,游行太空,天地神祇,正道其中,倾催四方,通我坦途!急急如律令!”
随着晁佩春的急声敕令,青铜大门上出现了?一个可容纳一人过?身的洞穴,法阵似乎消耗了?大量的气力,晁佩春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毫无迟疑地钻了?进去。
随着晁佩春的进入,那个洞穴晃了?晃,虚化成一道暗影,逐渐缩小……